萎靡,恐怕要不了几日,周家供祖的院子也得封住了。
梁妄答应送走周熠,除了是秦鹿可怜周熠,打算成全他之外,也因为周家不打算要回这个祖宗,否则周家若找上门,梁妄不会出面,还是会让谢尽欢将金杯重新埋入周家供祖的院子里的。
他当道仙开始,死守规矩已经很多年了,从未出过差错。
周熠既然留不住,这也就是他与顾定晴最后话别的时间,谢尽欢没打扰,只是抱着双臂抖了抖。
子时到时,顾定晴还在捏雪团,因为这几日化雪,街道旁的雪已经所剩无多了,有些雪块沾染了泥灰,脏兮兮的,就算扔进了冰湖里也再看不出几日前的冰沙,不过顾定晴没有放弃,她选了几块干净的雪堆,捏了大约十多个雪球。
周熠的鞋子与深紫色衣摆出现在她视线中时,顾定晴高兴地抬起了头,这两日周熠都没见她,一是怕见了话多,说漏了自己要走之事,二是怕见了舍不得,白白耽误了顾定晴的一生。
今夜子时见面,周熠一点儿也不意外,他虽不知道秦鹿的名字,却知晓对方是个热心肠的,能将顾定晴从周家带出,还一直照顾到现在,必然会给他们话别的时间。
顾定晴脸上的笑容未散,衣服已经因为长时间坐在雪地里染shi了,她没在意,拍了拍衣摆站起来,对着周熠道:“我最后再陪你玩儿一次。”
周熠看向地上的雪团,目光柔软了几分,他轻轻点头,道了句:“可惜我碰不到,否则一定与你比一比谁扔的远。”
顾定晴听他这么说,面色有些苦,不过还是勉强笑起来道:“以后总要机会的,今生不行,便约来世吧。”
来世之事,谁都说不准,顾定晴这句话却叫周熠听了心疼。一颗雪球被扔入团月湖上,溅开细碎的冰沙就像是与前几日的夜晚重合了一般。
之后的两人谁都没再说话,顾定晴捏的十几个雪团都被扔了之后,湖面上已经布满了白雪渣,顾定晴愣愣地看着湖中心,突然开口说:“等到立春,湖面就要化了。”
周熠听出了她声音中的不舍,于是应着她的话点头:“是啊,不过这世上的湖不止团月湖一池,你还能看到更多更漂亮的湖,也许那些湖里,也有黄颡鱼。”
顾定晴低声道:“周熠,黄颡鱼的味道一定很鲜美吧,我家里穷,从小到大也没沾过鱼rou,你告诉我它的味道吧,我想记住。”
其实什么也记不住,过了今夜,她便会忘记在燕京发生的一切,忘记周熠,忘了团月湖与湖面上的冰。
“鱼鲜,rou嫩……其实我也忘得差不多了。”毕竟过了一百年之久,人世间的许多味道他都不再体会得到,只是情爱这一项,知道得太迟了。
燕京客栈梁妄房中,睡醒了的天音轻巧地落在了窗沿,梁妄将窗户推开了一条缝隙,便见天音张嘴,发出了清脆的一声鸣叫,如夜歌穿过街巷,带着分别的不舍与凄凉,破空而来,传到了团月湖旁。
蓝冠白羽寿带鸟扑扇着翅膀朝夜空飞去,黑色巨大的幕布下,没一颗星在闪烁,就连月亮也彻底藏入了云里,唯有白羽带着晶莹的夜光,每扑扇一次翅膀,便纷落一次口中衔着的记忆碎片。
梁妄将手伸出窗户,接住了其中一粒,握住手心闭上眼去看时,正好看见了周家小院中,身披嫁衣红着眼眶的顾定晴。
她手上握着镀金的簪子,颤巍巍地用尖利的一头对着周熠的方向,惧怕的双眼中倒映着周熠惊讶的脸,然后他慢慢靠近,温柔地对吓坏了的顾定晴道:“别怕,我碰不到你,也不会伤害你。”
后来的一粒粒碎屑,如一段段被他记为最开心珍贵的过往。
“谁送你来的?为何要穿嫁衣?”
“后辈胡闹,顾姑娘千万别放在心上,一切依你,我们的嫁娶不作数可好?”
“你别哭啊,这样……我们来打个赌吧,就赌这门外梅花每日开几朵,如若你赢了,我送你一样东西如何?”
“原来你喜欢玉镯啊?我这院中的值钱东西可不少,每一样都不菲,你若喜欢便都送给你吧。”
“顾姑娘……”
欲言又止,再次出现在了湖边,周熠定定地看向客栈方向,那只于夜色中分外显眼的亡魂鸟,这是他唯一一次离开的机会了,从此以后便能脱离‘周熠’这个身份,摆脱百年封锁的孤独,忘记战乱时不堪的过往,重新再活一次。
那只亡魂鸟,已经穿过好几条街巷,眼看就要飞到他的跟前。
周熠收回目光,看向面前的顾定晴。
她的手上捧着金杯盏,又从怀中拿出了个小瓶子,往杯盏中倒了半杯的水,顾定晴做完这一切后,深吸一口气再抬头,眼底已经有与周熠诀别的勇气,她道:“作为离别酒,我送你走。”
顾定晴继续道:“我知你心中所求,更不愿拖累于你,这杯酒饮下后,周熠……我们来生再见吧。”
周熠伸手轻轻碰过杯盏,手指与顾定晴的交叠在一处,他明知道彼此触碰不到,却依旧能感觉到杯盏上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