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自己。
她甚至想过,这一辈子便就这么过下去了,每日能见周熠一个时辰就足够了,她愿意一辈子都白日睡觉,晚间醒来,然而都是她以为的。
又是一声叹息,周熠知道顾定晴在哭,这么长时间来,他除了第一次在院中见到她时她在哭之外,其余的每一天,她都笑得分外灿烂,她活泼、好动、爱玩儿、机灵、甚至还有些小顽皮,会撒一些无伤大雅的谎来逗他开心。
所以但愿日后,还有一个人能叫她如此真性情。
等顾定晴终于止住了眼泪,再转身时,周熠已经不在房中了,金色的杯盏歪倒在桌案上,映着最后一丝烛火上的热流,倾杯泄烟。
第40章?百年金盏:十七
那杯盏,?是周熠成亲时,当年西齐的皇帝赐下的,?作为新婚贺礼,周熠一直很重视。
还在世为人时,他重视杯盏,一是因为杯盏是御赐之物,与众不同,二是因为那是他新婚贺礼,?虽然妻子人选是家中安排,成亲之前他从未见过,但妻子美丽端庄,?孝敬长辈,周熠性子温柔,?也在心底将她当成了最亲爱的人。
但死后他将这杯盏为栖身之所,却不是因为对妻子饱含的无法忘却的深情,?而是这个杯盏,是如今周家,?唯一一个算得上他所有物的东西了。
战事起时,民不聊生,?起初的战乱并未祸及到西齐的繁荣地带,但当北迹军攻下,西齐屡屡败退之后,西齐国界内的百姓便越发地难熬了。
富饶的逃亡,穷苦的等死,?最颠沛流离的那些年,周熠亲眼见过人吃人。
妻子也吃过,那时他们的次子才不到一岁,尚在吃nai的年纪,家中nai娘早就在逃亡过程中走散,周熠的妻子为了饱腹,为了活着,也为了孩子能有nai水喝,和那些饿疯了的人们一起抢过街边死去的一个六岁孩童的尸体。
人rou烤焦起来依旧很腥,并没有rou质的焦香,或许是因为周熠本就知道那是人rou,所以才会在妻子大口吃rou的时候捂着嘴,忍不住到一旁去干呕,腹中空空,自然什么也呕不出来。
但他还记得那六岁孩童的样子,他知道那孩子是怎么死的,被奔走的难民,活活踩死的。
这世上最可悲的,便是乱世中的庸人,周熠不庸,却也不狠,满腔书墨匡扶国之大业的热血与能力,却扶不起已经落寞颓势成定局的西齐,但他是西齐人,更不愿背叛西齐,去北迹谋职。
父母于战乱中身亡,他与妻子牵着长子,抱着次子流落各处,妻子恨极了他的无能,恨他分明有才却不愿当国之走狗,恨他分明是个男人,却不能叫妻儿吃顿饱饭。
那时周熠唯一能做的,便是去偷去抢,再用这些偷抢来的粮食给妻儿吃,自己去吃树根、树叶、跟着流浪汉一同吞墙灰。
再后来他们定居一处,渐渐稳定,有个不大不小的院子,也有个能耕地的牛,但周熠早年战争时吃树根墙灰摧坏了的身体却再也好不起来,书生握笔的手上遍布老茧,碧蓝的天空中鸟雀成群,叽叽喳喳飞过时,他倒在了老牛旁的田埂上。
病榻一个月,妻子只喂他喝粥水,镇子里的大夫说他还能治一治,只需用些好药将身体养好,毕竟才二十六岁,怎么也能活过半百的。
那日妻子让长子带次子出去玩儿,难得喂了周熠吃一碗饭,饭中夹着玉米粒,很香甜,两人毕竟夫妻多年,怎么会一点儿不知对方在想什么。
他们的情况是好转了,渐渐能讨生活,却远远支付不起无底线的金贵药材,周熠吃完了那顿饭,没等妻子开口便道:“是我拖累了你了,当年你若不是嫁给我,换成其他任何人恐怕都比现在过得好。”
妻子红着眼眶看向他,周熠脸上挂着温和的浅笑,他们分明都已经长大了许多,不再是十几岁懵懂之时,妻子却又从他的眼中看见两人成亲初相见的那夜,周熠见她胭脂红唇,惊艳她长得好看,露出的温柔的眉眼。
“我不想吃药。”
这是他最后说的五个字,后来的几天,周熠再没开口说过一句话了,战乱时,他没给周家做过任何贡献,一人之力微薄,不可能改变这个世界,所以他固执己见,宁可不被世界改变。
死的那一日,他几乎无法呼吸,躺在床上浑浑噩噩,已经察觉到自己差不多是这时候了。
却见妻子从屋外拉进了一个银发的男人,那男人一身道袍,约三十多岁,短短的胡子贴在下巴上,皮肤白得好似腊月雪,他听见妻子背着孩子与那道士说的话,但她没背着自己,却是极其残忍。
供祖,出自于那道士之口。
道士说:“观相,你丈夫根骨奇佳,当有一番作为,只可惜洪流之下,淹死了不少英才,若要供祖,自可保住他的神魂不灭,但夫人,你真的想好了?此事他自己可同意?有的人不愿离世,想尽方法留下,有的人却不愿留下,更想了无遗憾地离开。”
妻子道:“这事我做得了主。”
然后道士便言:“该是我向你家讨一口水喝,偏偏不是前一家口渴,也等不到去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