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虞得知所有事情,是在三日之后。
那日,将军府收到元青临死前的飞鸽书信。
他前往王府取虎符,逃过一时,却在尉迟亓虎符得手,皇帝下令血洗定南王府时,难逃一劫。
死之前,元青拼着最后一口气,送出了这只信鸽。
信上,满满都是手指血印。
在将军府静静等待了三日的锦虞,颤抖着打开信纸。
目光落到最后一字时,她已是泪雾朦胧,哑了声说不出一句话。
不好的预感终究成真了。
最后还是府里的大管家忠叔从里面打开了石柱阵,府中上下才发现山外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遍地的尸体中,混着颗颗被砍断的头颅,残肢断剑,狼藉一片。
从前山野里荫绿的草地,都成了灼目的红,浓重瘆人,是尚未干涸的血。
明媚的春日里,却是飞鸟绝迹,森然Yin沉。
观此惨状,即便是男儿也不忍去想象当时发生的事,更逞论去看。
然而,在一众家仆望而退步时,有个红色的身影不假思索地冲了过去。
她身躯娇小,跑得跌跌撞撞,分明是在害怕。
那一刻,锦虞全然没想场面有多血腥残暴,她只想着奔过去找他。
她怕在尸堆里真的看到那人,每跑一步,腿都在抖。
但,她还是看到了。
她看到了那一支支贯穿他身体的箭,看到他苍白的脸,没有一丝血色的唇……
她扑过去抱住他的时候,他的身体,是僵硬冰冷的。
滚烫的泪溢出,滴滴落在他血迹斑斑的脸庞,浸融了他面颊的暗红,好似让他重新有了温度。
她止不住地颤抖,柔嫩的唇都咬到血rou模糊。
当时,锦虞只觉得心口好疼,万箭穿心,像是也刺穿在了她的身上。
三日前,他还说,要她等他回来。
其实他一直没有走,却是再也回不来了。
……
石柱阵再次封闭了宣山,外头的人进不来。
又过了几日。
将军府,祠堂。
锦虞一身白衣,跪坐在冰棺旁,倚着。
乌墨蹲在她身边。
冰棺里,池衍紧闭双目,面色惨白,声息全无。
身上的箭已除,也换了干净的衣裳,是他常穿的月白锦袍。
一缕光线从窗缝透进来,又是一个天亮。
长睫微动,锦虞慢慢睁开眼睫,入目便是棺中那人冷白的脸。
握住他冰凉的手到掌心,想要捂热。
“阿衍哥哥。”
嗓音枯哑,她轻声叫他,如梦中那样。
但他没有回应。
指尖缓缓滑过他冰冷的脸颊,轻轻描绘他飞扬入鬓的剑眉,修长的桃花眸,眼尾那一点惑人的泪痣。
她的眼泪大抵是在前几日流尽了,眼眶干涸,眼底却揉碎了丝丝痛楚。
往昔娇俏灵动的容颜,如今仿佛只有惨淡,宛如干枯的玫瑰。
这几日,锦虞一直在这里,不吃也不喝。
她不让其他人进来,只有她自己,安安静静地陪着他。
府里上下也都沉浸在悲痛中,大家都在偷偷地哭,但没人在面上露出声色。
因为他生前说过,不喜府中哭哭啼啼。
忠叔来劝过很多次,送来饭菜,但锦虞只摇摇头。
将脸贴在那人手心,说了句喂好乌墨后,便就一声不吭。
然而乌墨也像是心病成疾,滴水不进。
每回,忠叔都只好叹着气,退出去,合上祠堂的门。
日子就这样,仿佛失去了所有光色。
直到有一夜。
守在祠堂外的忠叔听见里头传来久违的哭声。
泣音撕心裂肺,他也忍不住悄悄抹泪。
锦虞梦中惊醒,干涸已久的眼泪不停夺眶而出,悲恸啜泣着一声声地喊着他。
白烛的光死寂,侧映着她那灰白黯然的脸蛋。
“我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可我想不起来……”
指间和他扣紧,锦虞眼角蓄满了泪:“我不敢想起来,我害怕……”
夜里,祠堂里只有她一个人的自言自语。
上气不接下气,委屈哽咽:“我好害怕,阿衍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将shi透的脸埋进他僵冷的掌心,“你什么时候回来……”
好想他摸着她的头,对她说,哥哥回来了,自己有没有乖?
乌墨伏在她脚边,埋首垂尾。
哭声一直持续到子夜,才慢慢低下去。
第二日午时,忠叔端着饭菜,怕她身子熬不住,想着再劝劝她。
推开祠堂的门,只见她靠在棺壁,半露出的脸颊苍白,一点动静也无。
乌墨在呜呜低叫,凑近去在她脸颊轻轻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