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身了。
那时,天色已然大亮,众士兵皆候在了府外。
这段日子池衍在此处,哪怕未留半分情面,也是方府莫大容焉。
故而方世尧和方氏兄妹早早便出来静候送行。
不过,方汐容昨日被那一砂锅蛇rou给吓着了,也知道是那人给的警告,眼下一声不吭,只敢胆战心惊站着。
一见那两人出来,方世尧便乐呵呵地迎上前去。
堆了一脸的谄笑,“池将军,想来路上舟车劳顿,唯恐表姑娘受累,下官特意命人备了辆马车。”
撩一眼,路边果真有一辆马车,Jing致华贵,镶金嵌玉。
但马车磨蹭不说,此行是为归京,行军之人有谁娇生惯养,像什么话。
池衍面无表情地冷下了眉,甫一张口,却又顿住。
微默须臾,他破天荒地回了眸,看一眼身后那人,“马车舒适些,可要坐?”
跟在他身后的锦虞愣了一下。
虽说过去是她识人不清,才满怀深恨,但方家这几个的为人却也都不敢恭维。
不过如今天下已至此,没有再计较的必要。
锦虞无言,只摇了摇头,她还不至于这般矫情。
池衍拍拍她的脑袋,似真似假地温柔一笑:“嗯,哥哥带你。”
锦虞心底一跳。
和他共乘一匹倒没什么,也不是头一回了,但当着这么多人,他都不避讳着点!
抿抿唇,锦虞低声嘴硬道:“……我自己骑雪融也行。”
好整以暇打量她片刻,池衍这回倒是好心没拆穿她。
直接牵起她的手,脉脉含情地耳语了句:“是哥哥想要你陪。”
“……”
明明知道他是故意的,脸颊还是红了一片。
锦虞咬着唇,被他带到乌骊旁,抱了上去,而后便一直低眉垂目,默不作声。
旁侧马上的元佑嘴快得很:“表姑娘看上去没什么Jing神,是不是起太早了?”
腰酸腿疼的,她能有Jing神见鬼了!
锦虞没说话,只轻瞪他一眼。
池衍淡淡扫了一圈,却发现少了一人,“湛羽呢?”
元青一拍脑门,“啊”了声,险些忘了禀告:“似乎是豫亲王府出了点事,世子爷天还没亮就动身先走了。”
闻言,池衍剑眉微皱,眸中凝了丝疑惑。
先走了?不告而别,不像是他会做的事。
但转念一想,兴许又是因那尉迟亓。
沉默片刻,并未多问,他翻身上了马。
*
马蹄声落地,轻如雨。
战马军队浩荡,然行动间却未有分毫杂乱。
浔阳到楚京的路途不近,即便是赤云骑,日夜不停也须得行上三两日。
而九夷山脉横跨东楚边界,是归楚的必经之地。
故而今晚,他们是必定要在九夷山的营地歇上一夜。
冬去春来,九夷山的积雪早便渐渐消融,绿树吐新,花骨朵旁已有莺燕鸣啼。
赤云骑抵达营地时,暮色暗下,天地之间覆笼藏青色。
王帐内,两盏高悬的琉璃灯投下柔和光影。
锦虞半托着腮,和乌墨一起百无聊赖地伏在案上。
到了此处后,那人就让她回帐里休息,吃了晚膳,也沐浴更了衣,而后她便一个人在这儿。
眼下一觉睡醒了,也不见他回来。
暗叹了口气,锦虞抬眸,环顾了眼四周熟悉的布置。
想到自己初遇他时,就是在这儿,她伤了脚,无意撞了进来……
思绪方才飘远,便闻帘幔轻响。
锦虞倏地凝望过去,是他回来了。
池衍合上帐门,一回身,就见小姑娘远远盯着他看,没有半点声响。
一身ru白寝衣,娇小的身躯盘坐地上蒲垫,懵懵懂懂趴在案边。
他挑了挑薄唇,不急不徐迈步过去。
虽是初春,但入了夜也并不太暖和,尤其是在山间。
池衍点了那古环四足炉盆里的炭火,挪到她赤着的脚边。
又从木施上取过雪狐大氅,轻搭在她肩头。
而后,才缓缓在案边的楠木椅坐下。
两人之间无声无息,旖旎的琉璃光华直将暧昧的气氛渲染到极致。
锦虞仰着脑袋,目光渐转迷离,静静落在那人脸上,一时忘了说话。
意识恍惚间,心里又浮现出第一次见到他时,那莫名酸楚和苦涩的感觉。
见她半晌了还在发愣,池衍曲指敲叩了下她的额。
一丝轻笑:“睡糊涂了,还是想哥哥了?”
轻微痛意流过,锦虞眼睫一颤,却是没多大反应。
她垂下脑袋,一听到他低醇的嗓音,就很突然地,开始留恋他怀抱的温度。
大抵是还未从方才久远的幽思中回过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