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情绪一瞬便又消失得无波无痕。
转而道:“红袖招老鸨诱骗女子,按楚律,牢狱半载,罚以千金,你着人去办。”
他显然不想再多提及过去,苏湛羽也就不多说。
都知池衍最是秉公办事之人,然而这回他竟是连市井小事都亲自管上了,怕不是有含私怨。
苏湛羽侃笑道:“千里迢迢要我过来,就为了这事?”
池衍看他一眼,略一扬唇,而后折步转身至湖旁石桌前坐下。
庭院深静,飞云浮绕,漫漫风起,轻扬他长发,白衣若雪飞拂。
桌面雕刻棋盘,修长手指落入棋笥。
池衍不疾不徐将棋子摆入局中,“三日后攻城,正面交战,你来领兵。”
苏湛羽怔了下,他何其敏锐,不必出言询问,便透析他意。
让他率兵攻临城下是假,自己越险川突袭,声东击西才是真。
苏湛羽掠起衣袍近旁入座,一并布棋,边道:“临淮城这地势,后方突袭太危险。”
子落棋盘,一声声轻响。
“东部海域不出三日便能退chao,他们定要分心防驻,你在城门用兵,他们绝不敢懈怠。”
光芒之下他浅褐瞳眸一片深沉,尽显无双风华。
最后一子入棋盘,池衍继而道:“北面峡川最为险峻,守兵不多,到时我由此入腹地,五百Jing兵足以。”
楚汉相界,道为经纬,方寸棋盘风云就绪。
只是再普通不过的黑红棋子,这一刻却恍若横扫千军的赤云骑就在眼前,让人如临蓄势待发的凌云战场。
就在苏湛羽微愣间,便见对面那人一抬手,让他黑棋先行。
苏湛羽思忖须臾,忽然一笑。
即便相识多年,即便知道他从来挥斥八极,从来锋芒不让,但眼下仍不禁透露敬佩之色。
苏湛羽也不客气,随手一步,起炮中宫,“可还要我做什么?”
“嗒。”
棋盘一隅,池衍走上一马守中兵,“牵制主兵力,待我夺城而下。”
落棋,苏湛羽含笑点一点头。
静默片刻,他别有意味:“我时常在想,若非文帝病逝得突然,或是你有心皇位,江山许是另一番盛况。”
指尖携子,忽停半空。
顿了极短的一瞬,池衍风云不惊地将棋子叩入棋盘,语气沉下三分:“湛羽。”
知他有所为有所不为,素来不喜此话。
苏湛羽收了声,落下一子,转了话锋:“有一事,我在来时有所查探。”
“何事?”
“东陵皇帝死后,尸体随亡兵抛于乱葬岗,尸身完好,头颅却在第二日被人毁尽容貌。”
池衍抬眼,目光朝他掠去。
此事他早有听闻,只是当时他人在别城,攻打王都的军队并非由他领兵。
他未作声,静待他继续说下去。
苏湛羽墨玉般的双眸看入他眼中:“有一人,和东陵太子锦宸一道被发配疆域,却在途中无故暴毙,我命墨陵去查,发现此人正是段家庄庄主,段衡。”
俊眸淡敛,池衍目露察觉,一语道破玄机:“段家庄Jing通易容之术众所周知。”
“是,”苏湛羽沉yin道:“何况段衡不在浔阳,莫名现身于王都,这般想来,实在蹊跷。”
四目对视之间,蓦然袭来一阵冷风飘摇,溅起湖面水波层层。
湖泽风满,池衍目光重归棋局,平静道:“明日去趟段家庄。”
苏湛羽笑了笑:“正有此意。”
对弈几子后,棋局变换丛生。
池衍攻上一车,像是随口一问:“东陵太子现下如何?”
苏湛羽走马为守,答道:“似乎摔瘸了右腿,想来不会太好。”
*
旭日冉冉,到暮色渐敛。
落日余晖还未尽数消散,窗外流进残光,照得空寂无声的屋内影影绰绰。
整个白日都在深眠,直到将将入夜,锦虞才懵懵转醒。
被一碗百媚香彻底折腾了番,药效虽过,但锦虞此刻已是耗尽Jing神,连坐起来的气力都无。
屋子里Yin暗朦胧,隔着一帘纱帐,四下模模糊糊。
清醒了分,锦虞想要起身,脑袋方一离枕,便又蓦地失力后躺了回去。
她虚虚一声嘤咛,难受得深皱眉眼。
分明记得先前是在红袖招喝茶,怎么一转眼天就黑了?
脑袋沉沉的,锦虞什么都想不起来,但又有那么一丁点儿印象,当时似乎看见某人过来了……
“醒了?”
就在她默思之际,男人如静夜漫沉的声音,自屋内轻缓响起。
不知屋内有第二者,锦虞猛然一惊,但随之便舒缓了口气。
他温磁的音色,太好辨认。
锦虞扭过脑袋,透过薄如蝉翼的帷幔,昏黄的光亮下,隐约可见坐在桌边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