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屑,跟往日鲜衣怒马判若两人。
康昭手中握着一瓶只剩小半的矿泉水,眼神疲累而迷惘。
外公正拿着干爽的毛巾,从后衣领伸进去给他擦背。
康昭身旁还有不少像他一样公安或消防战士,炭黑掩饰不去一脸青涩,大妈大爷自发照料,眼神怜爱,像看自己的儿孙。
柳芝娴若不是先发现外公,恐怕一时半会找不到脱相的康昭。
落魄又坚韧的男人一下击破她心理防线。
就是这一刻,柳芝娴觉得,康昭这样的男人也有脆弱的时候,也许也是需要她的。
她终于定义出犹豫的原因,她从未产生过强烈的被需要感。
而现在,柳芝娴从康昭身上找到一线脆弱的裂痕,便坏心地想肆意钻进去。
她走过去,自然接过不知名阿姨递来的干毛巾。
“外公,我来吧,你歇一会。”
康昭闻声扭头,木然的眼神起了微妙的变化。
像一滴水落入静湖,涟漪慢慢扩散开。
可能觉得样子太寒碜,那双迷人的桃花眼罕见地露出孩子气的羞赧,第一次闪躲。
薄唇张了张,没发出声音。
柳芝娴很受用,轻柔细致地给他擦干头脸的汗水,以防着凉。
男人偶尔的脆弱激发她内心母性的保护欲。
她很喜欢这样的康昭。
有点可爱。
这么少女心的词安放在一个大男人身上,别扭,却又真实。
柳芝娴比以往更想拥抱他。
第30章?
四个小时,山火扑救完毕。直升机还在巡逻清扫可能明火点。
其余人也陆续归来。
小熊黑成老熊,只有牙齿白亮如新。
老熊烤成老太熊,跟在黑炭上蹭过。
土星环更不得了,那道环烧没一半,若是点点火星直接飞脑袋上,恐怕要成月球,坑坑洼洼。
柳芝娴给康昭擦shi一条毛巾,正待换干净的,他眼神阻止。
“可以了。”
声音沙哑,尽是烟熏火燎的痕迹。
他估计嫌自己脏污不堪,也仅仅仓促一抬头。
一滴灰色的汗珠挂在眉角,柳芝娴抬手轻柔蹭去,指腹也沾上一层薄薄的灰水。
康昭侧头避了避,那点闪躲的孩子气更加明显。
柳芝娴说:“你躲什么呀?”
“弄脏你。”
康昭难得无语。
柳芝娴刚想说些什么,不远处一道不算陌生的声音尖声嚷嚷,“你凭什么说人是疯子,啊?!凭什么?道歉!”
土星环跟一个村民推搡起来。
康昭起身过去,刚开始一两步稍显踉跄,后面稳健而迅捷。
土星环被老熊拉开,那个六旬男人也被旁人挡住。
“干什么呢?”
桐坪村认识康昭的人不多,但他刚从火场下来,村民对英雄怀着自然的敬意。且康昭天生将领气派,没人敢把他的话当耳边风。
土星环哭诉起来,“他骂人是疯子!”
六旬男人半是冤枉半是气恼,“整个桐坪村谁不知道她是疯子,我就说了句实话,怎么了?”
康昭点了一个老实巴交的村民,询问事情经过。
那人说:“就是村里有个疯子,说看见过烧山的人。”
那六旬男人迫不及待插话,“疯子说的话,能信吗?她还说报纸上哪个大老板是她表哥呢!”
不少人笑笑,叉着腰走开。
“她不是疯子,她有名字!”
土星环徒然抗议,倒更像一个疯子。
这事理起来没完没了,土星环平日一直嘻嘻哈哈,似乎没有真感情,此时失控异样百出,而他们现在也不适合跟人争执——老熊和康昭把人架到一边,暂时终止纠纷。
康昭问:“‘疯子’是谁?”
老熊抢白,“算了,别纠结了。刚捡回一条命,好好休息。”
老熊和土星环向来水火不容,老熊第一次为土星环说话,疑点重重。
康昭也不过分追究,把跟嫌疑人有关消息往上传达,暂且撂下。
桐坪村林业归县森林公安局管,康昭这次仅是协助调查。
但多年职业病叫他不肯轻易放弃疑点,他打听到“疯子”确有其人。
“疯子”名叫罗伊芸,和土星环、老熊初中同窗,其他村人,嫁过来第二天光棍多年的丈夫意外死亡,被传克夫,孀居多年,隔三差五清晨在家门口自言自语,哭诉这辈子不容易。
于是大家往往叫她“罗疯芸”。
巧就巧在,被“疯子”罗伊芸怀疑上的那个人,作案嫌疑很大,并已经潜逃。
“我就说不是疯子,没人信啊。”
最后抛下这句,土星环缄口不言,恢复一贯吊儿郎当习性。老熊也让康昭不必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