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走在路上,都有被人认出来、被“古道热肠”的路人拉住,劝她回到亲生父母身边的可能;这还算是客气的了,有些偏激一点的,就会当着她的面开始指桑骂槐,指指点点,言语间赫然把罗绮定义成了“贪慕虚荣才不想回到亲生父母身边”的人;再偏激一点的,已经开始人rou她,给她寄恐吓信,在她公司楼下贴大字报和拉横幅了。
人人在此刻都变成了正义的使者,都觉得自己可以在“感化白眼狼女儿让她赶紧回到亲生父母身边”的这件事里尽到一份自己的责任、出一份力。
不管罗绮怎么解释,都没人相信,甚至她一开口,就有人听都不听地斥责她这是在狡辩,是在给自己开脱。
罗绮曾试图联系节目组,想让节目组核查一下自己亲生父母的状况,然后替她做个解释的来着,可是整个节目组已经完全沉浸在社会对罗绮的全方位职责带来的红利,难以自拔。在这场全民狂欢,他们不落井下石、继续消费罗绮就很不错了,怎么可能这么轻松就替她解释清楚呢?
很长一段时间内,罗绮都不敢出门,生怕被人逮到,然后随时随地就可以对她进行道德上的全方位碾压攻击。
好不容易眼见着这件事的热度似乎过去了,罗绮才敢乔装打扮出门,想给自己的养父母挑选结婚纪念日的礼物。她已经不敢收快递了,生怕有些过激一点的人会给她寄乱七八糟的东西过来,没办法,只能亲自出门前去采买。
和节目里她的亲生父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她养父母可有钱了,所以她不想回来也很正常”的情况完全不同,罗绮的养父母其实真的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如果硬要说比别的家庭有什么更加美满的地方,也不过是她的养父母之间的感情格外好一点而已:
老夫老妻逢年过节的还会互相送花送礼物,平时一起出去散步的时候都要手拉手,罗绮这么多年来吃的狗粮环绕起来估计可以绕s市一圈。
如果罗绮的亲生父母没有生那么多孩子,交那么多罚款,花那么多钱去专门Jing贵地养着两个儿子的话,他们的家庭状况其实应该差不多。
但是世界上从来都没有“如果”的后续。
在旁人眼里,罗绮不仅贪慕虚荣,不想回到自己亲生父母的身边,甚至在上了脱口秀后也丝毫没有要悔改的迹象,还要狡辩,说什么“你们就是为了让我养老才接我回去的”。
这不,罗绮还在这里挑选礼物呢,就听到店主正在和助手义愤填膺地说她的事情,看来大体热度是过去了没错,可是在s市本地,这件事的热度丁点儿也没降下去:
“那个小姑娘可真是太没良心了!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生她不如生块叉烧哦。”
“血浓于水,养恩哪儿有生恩大!她这条命就是生身父母给的,要是没有自己的亲爹亲妈,她连活都活不下来呢,怎么就要留在养父母身边不回去?也太不孝顺了吧。”
“你哪里知道内幕哦。我偷偷告诉你,她的养父母可有钱了,懂了吧?”
“懂了懂了。哎,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代不如一代,白瞎了!”
罗绮并没有想因为这些言语而跳楼。她这些天来,更难听的话也不知听了几百倍了,人人都在谴责她,人人都是正义的演说家,sao扰电话和短信轰炸她都经受过,怎么可能因为这么一点小事而跳楼?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放下手的礼物呢,就感觉一股莫名的力量攫住了她的四肢,促使着她抛下了手所有的东西,毫不迟疑地就冲向了一旁的栏杆,纵身一跃——
耳边传来一阵满含恶意的、苍老的笑声。
那一瞬间,罗绮感觉自己已经死去了。
因为也只有死人,才能够纵览过去未来的一切事情,才能够看见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都在发生什么吧?
她依稀感觉得到,就在这片土地上,就在不久之前,还有个与她血脉相连的人在苦苦追寻她的身影;再按着这条时间轴往前推一下的话,还能听到个柔和的声音正在对另一个人拜托着什么事情,好像说的是“明日下午五点整会有人在这里坠楼,拜托萧大少帮一把”这样荒诞无稽的话语;而另一个人半点质疑的意思都没有,连疑问的步骤都省略了,就好像“信任”这件事已经成了他的本能一样,三言两语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了个妥当——
罗绮终于魂魄归位,恍恍惚惚间心想,原来那个坠楼的人是我。
在一阵从高处坠落而下的失重感,罗绮猛地醒了过来。
她睁开双眼,还没来得及看清自己在什么地方呢,就被从窗外直直照射进来的阳光晃花了眼,生理泪水夺眶而出。
她试图伸手给自己擦擦眼泪,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已经全都打上了石膏绑带,固定在一起,动弹不得。这时,从她身边传来个温和又清冷的声音,对她彬彬有礼道:
“罗姑娘。”
罗绮吓了一跳,心想自己刚刚怎么就没注意到身边还有人呢?她转头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入眼的是一名白衣少女,便不好意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