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蹬起自行车。
链条发出廉价的“嘎吱”一声,再次欢快地转动起来,带动轮胎的滚动。
“记恨,自然是不成的。”他含笑的声音顺着夜风流过,“但犯上么……我还敢。反正无论你打我多少下,一次犯上成功,我就值了。”
裴沐“啪”地打了一下他的背,换来更清晰的几声笑。
她觉得自己应该威严地训斥他几句,一开口,自己却也笑起来。
“我……”
她两手抱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背上,闭上眼睛:“好啦,我以后不打你就是了。”
……
自行车不快不慢地行驶在街上。
两边的街景也缓慢流动。
经过刚才那段长长的坡道,两人已经抵达了永康城的下城区,也就是所谓的贫民区。
这里的路灯远比上城区稀疏,不少还破损了,没有光源。草木明显更少,而且但凡是能食用的花果,也全都被摘光了。
裴沐一面观察着这里的景象,一面指点摄政王左拐右折,一路弯弯曲曲地骑行。
在下城区,夜晚远比上城区黯淡,街上的人影也少得多。少数几家开门做生意的店铺,门口都有蹭人家灯光看书、闲聊的人。
这里也处处都能看见自行车的踪影。这些机械已经被使用得很陈旧,显然使用者也不懂保养,但饶是如此,人们还是纷纷拿绳子、锁链,给小心地看管起来。
姜月章骑车载着裴沐经过,人们也只是无聊地投来一瞥,那些脸庞在灯光里一闪而过,五官模糊,唯有麻木的光影深刻又类似。
摄政王对下城区并不陌生,一边骑车,一边跟后座的人闲聊。
“你猜猜,你现在看到的这些自行车,有多少是他们买的,有多少是偷的?”
裴沐晃着腿,悠然道:“你还考验我来了?瞧瞧那些明显被拆了铭牌的痕迹,就知道有一辆算一辆,全是公家的。”
他笑了一声:“你不打算管?”
“管什么?大燕银号出的钱,他们倒是算成给我的欠款,想着从我这儿捞好处,我反正也不打算还,就随心所欲地用。”她凉凉道,“自行车推广起来,还方便我溜出来玩呢。”
长途马车、飞行器等交通工具,都在官府登记造册,又要使用灵石,很容易被有心人查出行踪。但自行车匿名、人人都能用,作为短程代步工具而言,的确方便很多。
摄政王“嗯”了一声:“你心里有数就行。”
自从自行车面世,就因为方便、廉价,还有皇帝陛下的大力推广支持,而受到了平民阶层的广泛喜爱。不少人没钱,就偷了租车行的车,拿回去偷摸着用。
通常而言,民间对待小偷深恶痛绝,轻则指指点点,重些的打伤打死都有,每年官府都要处理大量类似纠纷。
但偷公家的东西嘛……
大家普遍认为,偷公家的东西,怎么能算偷?拿回去了,就是自己的了。
以礼法和律例来看,这种观念无疑是错误的。但不可否认,它在民间根基深厚。
富户、官员们普遍认为,这全是因为皇帝太过心软。如果皇帝像每个大商人一样,雇佣打手看管车行,对待明显买不起自行车的人,都严厉检查一番,岂不就能大大矫正偷盗风气?
所以,都是皇帝太软弱无能、滥好人、太喜欢拉拢民心的错。
殊不知,对小皇帝而言,她纯粹是乘机再让大燕银号出点血,方便自己玩耍,也顺带便利一下永康城的民众罢了。
而这个夜晚,当她坐在摄政王的自行车后座,快快乐乐地在下城区贫瘠的巷道中穿行时,除了她自己,没人想得到,待会儿会发生什么。
连摄政王也只是隐约有些猜想。
当他们将自行车停在某处不起眼的角落,摄政王环顾四周,才有些惊讶地问:“这里是佘家废弃的老工厂?”
裴沐弯腰检查自己腿上绑的火铳,又看了摄政王一眼,确认他手上的手套一直戴着,这才愉快地回答:“哎呀,被你发现了。”
摄政王一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子――他穿了件皱巴巴的淡蓝色便宜衬衣,版型有点怪,总是不大舒服,一边怀疑地盯着她:“你不是说,我们是出来约会的?”
小皇帝咳了一声,拉了拉自己同样淡蓝色的便宜裙摆,装模作样地行了个礼:“这就是我们的约会。我们的约会,怎么能和其他人一样?”
……似乎有点道理。
摄政王的眉毛微妙地动了动。突然,他抬起手,撑在斑驳灰黑的墙面上;这是一条狭窄的巷道,他这么一挡,几乎就把路全给挡住了。
“这位跟我出来约会的小娘子,暂且留步。”他声音低沉,连轻浮的用语也说得端庄雅致,“话还是先说清楚得好。你跟我出来,除了我,难道还有别的目的?”
裴沐又咳了两声。
“你要知道,这是信任你。”她神情诚恳,语气庄严,“换了别人,我理都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