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微微眯起了眼睛。
“自认为无愧于心,却无路可走……寄希望于朝中坐在更高位置上的大人物能够体会自己的忠诚,却被无情地抛弃,甚至无动于衷地派你去送死——”
她一字一句慢慢说着,那种叙述甚至一瞬间有了一种闪回感,就仿佛在聆听的人面前真的展开了一幅旧画卷那样,把从前曾经被逼迫到末路的英豪的故事,又重新呈现在别人面前似的。
“到了最后,没人真正相信你的忠诚,也没人真正在意你的牺牲……在一场场战斗中,同伴一个个四散而去,不得不与之诀别;最后,你所坚信和凭仗的大义也消失了,你的忠诚,换来的是背叛;你的信念,换来的是别离——”
她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叹息。她所描绘出的情境,一瞬间竟然连已经久经战阵的西乡从道都不由自主地慑服;因为她所描述的故事太过惊心动魄,令人唏嘘,令人绝望。
“……你最后所能做的,就只有赌上性命,证明你的信念而已。”
西乡从道:!!!
但是在她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她陡然睁大双眼,探身向前,双目炯炯有神地逼视着他,身上绽放出一阵巨大的魄力来。
“怎么样?……最终即使你的信念得以证明,你也必须死去才能做到这一点——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以为你的兄长会不明白吗?你以为派你来此的那些大人物们不明白吗?!”
先前正坐的西乡从道陡然往后一仰,一跤坐倒在榻榻米上。他感到自己的双膝有那么一阵子颤抖得厉害,竟然无法支持他身体的重量;他坐倒下来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内心动摇得非常厉害,甚至连他的手都在颤抖,喉咙发紧,无法发声。
……那是因为,他心里清楚,她所说的是实话吧。
在他离开东京之前,大久保卿为首的人们已经在军议里讨论到了当事态恶化到何种情况,他的兄长就必须去死才能平息这一切。
他跌坐在榻榻米上,虚弱地抽息着,仿佛一瞬间胸腔里翻搅着一柄小刀,割得身体里血rou模糊,痛得钻心,就连呼吸也喘不上来了一般。而她,则是就那么微倾上身,目光凌厉地直视着他,对他的矛盾、疼痛和挣扎视而不见。
在干脆利落地撕开了他赖以蒙蔽自己的那层障目的面纱之后,她慢慢地撤手,向后坐直了,用一种端正的姿态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经历着内心的垂死挣扎的全过程,脸上却连丝毫的怜悯之情都没有表现出来。
要他说,那个时候的她,端坐在灯下,就像是一尊神像那般高高在上、无知无觉。但灯火摇曳处,有一丝光芒从她阙黑得如同深潭一般的眼瞳中乍然划过,在她那张涂白的面容上投下了摇晃的暗影,一瞬间又使得她的脸容看上去仿若传说中的罗刹女——美丽,残酷,而危险。
那种神情令他忽而醒悟过来。
……她,想要阻止可能会出现的和谈。
她的存在,说不定就会让更多萨摩的男儿们毫无选择地死在熊本城外山道上的泥泞和暴雨里……
还有兄长。
兄长不需要这么一个随时都会背叛他的下属。那就由他——由他——
他忽然大声喊道:“虎太郎!”
始终呆在相邻的小小隔间中待命的、跟随他多时的忠实护卫应声猛地拉开障子门。
然后,就是令他惊异的一幕。
在虎太郎冲进来拔枪之前,那身姿优美地正坐着的年轻艺伎忽然蓦地长身而起,反掌为刀,一下切在虎太郎的手腕上,击落了他刚刚从口袋里掏出、还没拿稳的那柄手铳。
随即,是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攻击招式。她毫不留情、出手如电,两指直取虎太郎面门,一下就戳中了他的双眼,疼得他下意识一缩头;然后,她那只手再度五指并拢变作掌刀,照准虎太郎因为缩头捂脸而露出的脖颈竖掌狠狠劈下!
下一刻,虎太郎一声不吭地就沉重地倒下,发出咚的一声——然后是一阵稀里哗啦家具倒下的声音,原来是摔倒的时候头撞到了地上小几的桌角。
那一连串咚咣的声音听得简直令人牙酸。
然而,她没有动容,更没有浪费一秒钟低头去看一眼虎太郎的状况,回手就从怀中取出了一柄短刀,反手唰地一刀划开了自己绑紧的腰带——华美的振袖和服应声前襟大敞!
西乡从道下意识飞快撇过头去,但随之就意识到她一定还穿着肌襦袢,不可能让他看到什么活色生香的情景,脱下振袖和服只不过是一举两得的策略——方便她接下来的行动,并且借着他一瞬间下意识转开脸的的反应来获取宝贵的先发制人的时机!
他立刻又把头转回来,同时想要探手到一旁去够刚刚从虎太郎手中被她击落、掉在榻榻米上的那柄手铳。
不过他刚刚一瞬间的下意识反应已经足够给她博得抢先攻击的时间。他的脸转到一半,就感觉当面袭来一阵刀刃掀起的空气流荡,随即颈间一凉——那柄锋利的短刀已经横在那里!
西乡从道听到她得意地发出一声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