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都是目不识丁的粗人,只会打仗,没有底蕴。关幼萱,没有底蕴的人,他们就不承认我们是世家。
“他们一边用着我们打仗,一边又看不起我们,看不起凉州人。我们常年和异族人同居,如何不亲近……中枢却觉得这里都是一群乱民,随时会反魏的人。他们不信任我们。
“凉州人,对长安,是怀着一腔怨气的。这种怨气一直积累,常年积累……便是原家,也压得很困难。朝廷也担心我们家拥兵自重,一直想找合适的人替代凉州的原家。可是一旦原家不存在了,整个凉州都要一线崩溃,长安又不敢动。”
关幼萱听得呆住。
她喃声“凉州的问题,好复杂。”
进不能进,退不能退。
原霁颔首。
走了半天后,他想通了一般地笑“不过如今比以前好一些了。有关家联姻,我们家总算打进了一点长安世家圈,在中枢的话语权不会像以前那般弱了……你嫁来凉州,我挺高兴的。”
关幼萱黑眸望他。
她抿唇笑“那夫君,我让你更高兴一点,好不好?”
原霁不解,见她依偎过来,向他招手示意他低头。小女郎嫣红的唇、银翼般的眼睫,在原霁面前放大。
关幼萱将一卷牛皮卷,郑重地放到原霁手中。她抬头“……你为什么表情这么失落?”
原霁瞪她一眼,狼狈地错过目光,嘟囔着翻开她递来的牛皮卷“这什么?”
这是一份密密麻麻的人名单,后面跟着简单的背景调查,以及朝廷应该发的抚恤是多少;没有亲人的,也努力考证了一表三千里的亲人。实在什么亲人都没有的,牛皮卷上依然统计好了人数,方便设衣冠冢。
这份名单,凝聚着死去将士的哀恸悲凉。
刀子般的冷风挂过面颊,原霁缓缓抬目。
关幼萱低头“你之后还要继续去给人送抚恤,不是么?我管束翼哥要的名单,又去查了资料,才写好了这些。
“我说过陪你的。这条路,便会陪你走完的。”
原霁目光温柔地望她。他莫名地心情怅然,又很轻松“原来这就是你和束翼的悄悄话。”
原霁没再说什么,接下来五六日的时间,他都和关幼萱在忙此事。
越是见多这些伤员和死人留下的痕迹,或者什么痕迹也没有,原霁便越发沉默。他渐渐懂得原让评价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开始明白人命的珍贵。
这些年,他二哥日渐沉默,冷情冷心,对婚姻也不上心。关幼萱的堂姐死就死了,原让并没有追究。未必不是心生疲惫,厌倦这些。
所有的抚恤工作已经结束。三月底的寒风墙角下,原霁捧着一坛酒,一人坐在墙根下独饮。皓月在天,关幼萱在束翼的告状下寻到原霁时,他脚边已经堆满了酒坛。
原霁抬起眼,眼睛倒很清明。他抹一把脸,低声骂一句脏话“束翼那个叛徒,又去找你了。”
小七夫人一点也不讲究他坐的地方杂草丛生,黑qq得很吓人。关幼萱坐在他身旁,伸手管他要酒。原霁别过肩,凶她“小女郎喝什么酒?要是安慰我,不必如此。”
关幼萱嗔“谁安慰你啦?你见了那么多死人,你心情不好,难道我陪你那么多天,我就无动于衷么?我也要借酒消愁,不然,夫君,我的心都要碎了。”
她可怜巴巴,声音又软,还抱着他手臂哀求。原霁心中本是烦闷,更被她蹭得一身火。他火大地丢了一坛酒给她,想她爱喝就喝吧。
关幼萱好奇地饮一口酒,在嘴里砸吧几下,她又低头喝。原霁一会儿没看好,回头一看,她小半壶酒都喝了干净。原霁瞠目盯着她白净小脸,心想难道自己的新婚夫人是个醉鬼?
下一刻,关幼萱头“咚”一下,靠在了他手臂上。她唇角挂着一丝笑,恍恍惚惚的“夫君,我、我好像喝醉了。”
原霁扫她一眼雪白的腮帮,并不在意。他以为她在逗自己“哪有人喝醉像你这么清醒的?我看你很正常。”
她滚烫的额头抵着他硬邦邦的手臂,坚持“我真的醉了啊。我、我舌头好像麻了。你看——啊!”
她冲他张开嘴,凑过来要让他看她舌头。这番举动,将原霁吓得手一哆嗦,手中酒坛摔了下去。血ye逆流,面颊爆红,都是原七郎该受的罪。
关幼萱碎发沾唇,粉红的舌尖含着一丝乌发……原霁猛地伸手按住她的肩,另一手捂住她的嘴。他别头,深深吸气。
缓了半天,原霁才回头低下眼。她被他抱在怀中,眨巴着滴水眼睛,乖乖的不哭不闹,脸颊也白玉如雪,真的一点看不出醉态。
原霁心中一动,笑“你真的醉了?那——你有没有背着我藏什么秘密?”
关幼萱乜他,娇俏万分,声音在他捂着她唇的手掌下嗡嗡嗡得像蜜蜂哼唧“我师兄叫我不告诉你!”
原霁心想原来真傻了,竟这般实话实话。
可她口口声声说她师兄,又让他心里不舒服。
原霁咳嗽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