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便转向成洲。成洲没等对方开口、先拨了拨对方落在额前的碎发,问:“困不困?”
路见屿愣了一下,成洲又说:“刚才都说了你不用来的。走吧,赶快回去休息——”
“该休息的是你。”路见屿推开他的手,握了一下、又很快松开,“你要是难受,不用忍着。”
“我不难受。”成洲道,“我怎么会……”
他说着,越过路见屿的肩膀、看到了对面墙上的玻璃映出的自己的脸。
神色确实非常难看。
成洲觉得很奇怪。他一丁点也不难受,心里甚至感到高兴和释然。硬要说有什么负面情绪的话,他也只是有点遗憾。
遗憾没有看见男人在死亡边缘痛苦挣扎的惨状……遗憾不是自己亲手了结对方。
刚回到成家的那段日子里,男人还没有病重住院、而仍然在家中和公司里耀武扬威的日子里,有几个瞬间,成洲是确实产生过这样的念头的。不是为对方当面的冷嘲热讽或不屑一顾,而是出于一些更深的、更久远的缘由。有许多次,他甚至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已经那么做了,男人倒在他面前,而他拿着酒瓶、举着刀、握着方向盘,没有后悔,只有满心痛快。毕竟他已经什么也不剩下了,就算沾上一手鲜血……
当他看到手上的血时,才会忽然清醒过来。
他不能这么做。因为他的手还要弹琴、还要写歌。这是路见屿告诉他的。
他必须让自己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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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一切都得偿所愿,每一件事都完美得不可思议。成洲觉得很高兴,他想告诉路见屿也许这很卑鄙、但他确实为男人的死讯高兴。
可路见屿却满眼忧色,紧紧地盯着他,好像他下一秒就会倒下。
于是在这忧虑的、专注的目光里,他缓缓地、缓缓地低下头、把脸埋进了对方的肩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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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见屿当即抱住了他,边轻轻拍着他的背、边低声在他耳边说没事了、想哭就哭吧、还有我在呢。
顿了一会儿,又说,我知道这很不好过……
成洲说,没有,我不是觉得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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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以为自己可能很难向路见屿说起那些事情。
但一出口成洲才发现这有多么容易,好像那些片段早已被讲过千万遍。从女人和男人如何相遇结识,到他们分别走向死亡,龌龊的、肮脏的……他想也许再过一分钟、等情绪平复后他就会后悔拿这些东西破坏路见屿的心情,可当下他却只想把它们,把这些捂得太久甚至都开始腐坏的、结痂脱落又重新渗出血的疮疤全都揭开。
他的心里几乎没什么波澜,甚至在提到某些滑稽的细节、诸如他那时傻乎乎地和男人打了一架时,他还差一点笑出来。
可路见屿却并不像他一样轻松。
他们已经从医院走廊回到了车里。借着停车场的光,成洲看到对方用拳头砸了一下副驾前的储物箱,眼眶都泛起红色,不知道是太过愤怒还是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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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能、怎么会有这种……”
路见屿低骂了几句,又哑声道:“你为什么……?你从来都没有、没跟我说过……”
“都是过去的事儿了。”成洲说,“而且我怕你觉得我恶心。”
“胡说什么呢!”路见屿狠狠瞪了他一眼,“那是你爸——Cao,那是他们的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是受害者啊!他们那样的人怎么配当父母?他们那样对你,你还那么……你那么好……”
路见屿的喉咙似乎哽住了。
成洲觉得自己好像把尊严或是其他类似的、他曾经无比看重的东西轻轻撕下来丢在地上、丢在对方面前,任其沾上灰土,变得脏污、腐坏。他甚至期待会遭到践踏和鄙夷、只要对方不轻易就此走开。
可路见屿没有。
路见屿蹲下身,小心地、一点一点地把他丢下的东西捡起来,擦洗干净,笑着递过来、重新贴回他血rou模糊的心脏上。
“……不是的。”
成洲忽然觉得开口变得有些艰涩。
“我之前……我那样,都是故意的、是我装的。”
他一边最后地自我挣扎着不愿脱掉仅剩的外衣,一边却又为对方终于知道了自己的真实面目感到快意。
“我,我没你想得那么好——”
“放屁!”路见屿听上去恼火极了,“你当我没长眼睛?我,好吧,以前我可能确实不知道你的……但我就是喜欢你,你要是不好我为什么喜欢你?”
成洲还没来得及接话,路见屿又继续道:“不管你过去那样还是现在这样,不管你什么样我都喜欢。你根本用不着装什么,你特别好,哪怕站那儿不动都让我喜欢得不得了。你听懂了吗?”
成洲感觉自己的嗓子开始发紧了。
见他不答,路见屿撇过头,深吸了一口气。
“不是冲你发脾气。”对方说,“你又不是他们,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