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月鹿心里有了计较,安心落座,对十七郎细细说道,“人言可畏,可颠倒是非,可改天换日,可置人于死地。千秋宴将近,沈子从家中却出了人命案子,岂不是扫天子的脸面。况且御史台也不是吃素的。
再则,沈子从发妻柳氏,她长兄任荆州太守,年初被弹劾入京受审。你说着亲家之间,没有些来往?我是不信的。你爹想来在京中也是有些朋友的,总有愿意替他往柳太守那儿走上一趟的人。
京中官吏虽多,位高权重有油水却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你爹惦记着飞骑中郎将,他这位置何尝无人惦记。手下的副手,金吾卫、千牛卫、监门卫...总有能合作的。弹冠相庆,各得欢喜。”
张月鹿支着手臂,斜着身子半依靠着禅椅,白瓷杯贴着薄唇,浅浅的抿了一口。脚尖点了点月牙凳上坠着的彩穗,望了一眼陷入沉思的武十七郎,斯里慢条转着手里的杯子。
屋里一片安静,外头传来敲门声。
马奴儿不知刚刚从哪跑过来,气喘吁吁,说话倒是毫不停涩:“小七刚刚来消息,长乐坊那位要见小姐。”
张月鹿一愣,长乐坊可是有好几位。马奴儿连忙低声道:“医馆那位。”
今天什么日子,上午刚送走宫里的司医,午后又来一位大夫。张月鹿嗯了一声,思索道:“让他自己来吧,这地方也算不得隐蔽。注意别被人盯梢就行。”
马奴儿忙点头,笑嘻嘻的脸上慎重的很:“小的明白,小心驶得万年船。”
十七郎起身,有几分如释重负。月鹿将他带来的果脯递给他,叫他找个理由,这些日少往晋阳王府走动。武十七郎自然明白,他虽和那小世子打的火热,在人前却是收敛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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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望跨进门栏时,轻提下摆,举止温和如翰林雅士。
身后的门吱呀关上,高望冲到张月鹿面前,一把抓住她手腕,几乎咬牙切齿的说:“梁家要走了!梁家要走了!”
张月鹿连忙抽出手腕,头痛的说:“我知晓,你冷静点。”张月鹿好心情一扫而空,早知道今日,她当初如何也不会招惹他。本是握着他的把柄,如今到像粘了牛皮糖。
“第一,梁家离京,不是我做的手脚。第二,烦请高大夫你冷静点,拿出你当初计杀梁丘木的缜密心思。第三,我们两清了。”张月鹿转身落座。
高望听到最后一句,寡淡的眉梢陡然一扬,冷然道:“张大小姐这话,我可不懂。什么叫做两清了?要不要找晋阳王小世子来理一理。”
张月鹿忍俊不禁:“高大夫真是急坏了吧。找晋阳王小世子干什么,说他没打死人?还是说......高大夫手段真高,在他身上做手脚,御医都看不出来?”
“高大夫,我敬你痴情。”张月鹿叹了口气,“但梁丘木虽死,池小姐依旧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你爱慕池小姐,为她打抱不平,甚至为她杀了梁丘木。这是你的事情,池小姐不知道,就是知道也没有必要回应你。”
张月鹿相熟的医者中。禄闻是杏林春暖,仁心仁术,悬壶济世心有大爱。沈先研读医术,前为养父,后为妻儿,身在宫闱亦有恻隐之心。
高望的医馆在长乐坊。这十丈软红中,沉默少言的高大夫,实在不起眼。若不是善制丹药,得以经常提着药箱出入秦楼楚馆,大抵都没有人记得有这么一个人。
给钱出诊,提着药箱穿梭在花街柳巷。无事足不出户,只在医馆中专研。身在长安城中最繁华多情的地方,却是茕茕孑立。
就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看似为生活奔波劳累终日的大夫。当张月鹿顺藤摸瓜查到他的时候,很是诧异了一番。不知道一个医馆大夫和纨绔子弟有什么恩怨,要费尽心机设计下毒,将他置于死地。
梁丘木的案子里里外外牵扯了许多人,却谁也没想到,真正的杀人凶手会是高望。要不是张月鹿对梁丘木的死耿耿于怀,一路理下来,这个给梁丘木看病的大夫最可疑,派人没日没夜的盯着。大概谁也不会想到,他是杀人凶手。
纵欲过度,烈药伤身。禄闻诊断当然不会错。
长安府衙也不是吃素的,不但高望,连他三亲四故、死了的师傅底细都摸的一清二楚,和梁家没有一点过节。而梁丘木还是高望的老顾客,对他很是信任,比其他人还多一分交情。
长乐坊的药馆中,卖些房中丹药,那是在正常不过的。高望炼的丹药好,吃的人也不止梁丘木一个,别人都没事。无冤无仇,不为钱财。这审来审去,审不出端倪,长安府衙就把他给放了。
按说梁丘木死了,张月鹿放了,案子结了,这事情就该打住。可偏偏张月鹿卧床在家的那段时间,无所事事之余翻来覆去想这个案子。总觉得不对劲,而梁府内宅的消息递到她手里时候,她终于觉察到不寻常。梁丘木的妻子曾经流产,当时身体虚弱十分危险。而经常出入秦楼楚馆,对此病症擅长的高望,当时被连夜请去就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