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只是有些好奇罢了。”林继瞥了花魁即将表演的花台一眼。
“林兄年近二十,家中还未定下亲事么?”司徒毓突兀地道。
林继看她一眼,微垂下头,饮尽了杯中酒:“鞑剌未灭,何以为家。”
她虽领兵破了鞑剌王庭,擒了鞑剌单于,可鞑剌残部依旧肆虐草原,朝廷也失踪未曾对解押至京的鞑剌王族做出判决。林继生平最恨者,便是有杀父之仇的鞑剌,鞑剌不灭,她心中始终难以释怀。
此言一出,司徒毓良久没有说话。直到林继诧异地抬起头,就见司徒毓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中没有任何温度。
“公……”
“林兄,就这样想取我性命?”她冷冷地道。
林继心中一凛:“公子何出此言?!”
“林兄莫要忘了,我的母后是鞑剌公主,我的身上亦有一半的鞑剌血统……林兄口口声声要族灭鞑剌,不若索性将我性命也取了去如何?”司徒毓握杯的手紧了紧,眼中杀机毕露。
“臣死罪!”林继知道此刻是最危险的时候,一抖下摆便跪了下来。
司徒毓冷冷地道:“林将军忠心为国,何罪之有。”
林继道:“鞑剌自太祖皇帝以来便屡犯我境,鞑剌一日未灭,天朝便一日不得安宁。臣此言只是为了北疆安定,并无他意,请陛下明鉴!”
司徒毓缓缓松开手,手中瓷杯化作齑粉,纷纷落下:“林将军忠心体国,朕不过是个只知玩乐的无道昏君,哪里敢怪罪民望正隆的林将军呢?”
林继只觉额上冷汗淋漓而下,一时不知该如何辩解才是。她自小习武读书,皆是为了驱逐鞑剌,为父雪仇,令北方蛮族再也不敢南犯。可如今这个志愿却与眼前的天下至尊有着强烈的冲突……她该如何选择?当真要为了她而放弃心中长久的志愿么?
过了许久,只听司徒毓淡淡地道:“林兄请起罢,不必跪着。”声音里已没有了怒气,却较平日里不知疏远了多少。
林继心中莫名地有些难受,她慢慢站起身来,不敢直视眼前的女子。
“坐。”她摆了摆手。
林继心中兀自忐忑不安,挨着椅子坐下,目光无处可放,便转向了窗外。司徒毓命人换过了杯子,又喝起闷酒来,两人一时无语,气氛愈发地僵凝起来。司徒毓心中气闷,抬头见林继嘴角微扬,更是不悦,冷声道:“你笑什么?”
林继正了正脸色,答道:“在下只是看到了一位熟人。”
这苏合,白日里还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说是不来凑热闹,这可不是让她撞了个正着么?
司徒毓往楼下一看,面露讥诮之色:“你们十六卫衙门的人,都喜欢到这风月之地纵情声色?”
林继正要为同僚辩解一二,就见自己的顶头上司周朔意气风发地走了进来,对迎上来的老鸨指手画脚,得意非常。她想起这周朔正是传说中的三位皇夫候选之一,不由得瞥了司徒毓一眼,却见她神情不变,自顾自地喝着酒——是她对此毫不关心,还是她的心思太过深沉,她丝毫也看不透?
老鸨将周朔引到了楼上,说巧不巧,就在两人隔壁。司徒毓皮笑rou不笑地道:“所谓上梁不正,下梁则歪。无怪十六卫上下将领,俱是好色放荡之徒。”
这话就有些难听了,林继取过酒杯,一饮而尽,仿佛所有的话都随着酒ye吞回了肚里。
过了一会儿,一些权贵陆续到来,都被老鸨迎到了合适的位置上。司徒毓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在楼下逡巡着,嘴角边忽露出一丝笑意来:“李昀之也来了?这可有意思了……”
林继顺着司徒毓的目光看下去,只见一名锦衣少年远远地走了进来,和老鸨交谈几句,便也被引上了楼,远远地看不清他的样子。那李昀之是中书令李敬亭的大儿子,亦是皇夫的候选人之一。他自小家教极好,待人谦和有礼,在朝中颇得人心,较之来自军方的周朔更有希望成为女皇之夫。
李昀之平日里极为自律,并未听说有什么风流韵事,怎地却也来到了这里,难道这紫月楼的花魁,当真便如此吸引人么?
三位皇夫候选,一下子便来了两个,确实如司徒毓所说……有趣之极。
然而看司徒毓的神色,并不因为这两人来逛青楼而有所愠怒,反而露出趣色,像是看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林继猜不透她的想法,只得默不作声,静观其变。
而当下一个人到来之时,林继心中对于花魁夏皎的好奇已然达到了顶峰——究竟是什么样国色天香的美人,竟能将三位皇夫候选都吸引到此?
那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她在饕餮小筑中见过的唐赋。
第十四章 一掷千金
较之林继,司徒毓反而显得无比镇静。唐赋准确地在众多人之中找到了林继,遥遥向她颔首示意。
“林兄认得唐赋?”
“曾有一面之缘,算不上交情。”这一点,林继倒是没有说谎,那天在饕餮小筑有过一番似是而非的对话后,她与唐赋便再也不曾见过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