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道墙根下深深叩下头去。
这一日皇帝御殿,用的是十六抬的明黄龙舆,因为皇极门外有士子候旨,为表示亲近之意,车上御帘高高卷起,皇帝端坐在舆中,温言抚慰了士子几句,龙舆便转向归极门,沿夹道向北去宁寿宫向太后问安。
龙舆看着大,走得却是甚快,皇帝过归极门时瞥见宫墙下伏着两个宫人,起初并不在意,那影子却在心底浮浮沉沉,她回头向后看去,只见两个小小的身影跪在雨中,因为御驾前不能撑伞,只两个人一同搭着件油衣,已经被风掀飞到一边,更显出两人的狼狈来。
“这么大的雨,不必太讲究规矩。”皇帝皱了皱眉,向着扶轿的魏逢春道:“眼看宫门也要下钥,让她们回去,不必候着了。”
“是!”魏逢春答应一声,推了推风帽,转身到徐三娘两人面前传旨,“陛下仁厚,免了你们的礼,回去好生当差去吧!”
徐三娘担心顾沅到皇帝面前冲撞御驾,此刻见顾沅在魏逢春面前依旧垂着头不言不动,方松了一口气,向她道:“还不快谢恩?”
她催促了两遍,突然觉得不对劲,伸手拉了顾沅一边,却见她应手倒向一边,脖颈软垂,竟是无声无息地昏倒在雨水中。
作者有话要说:
☆、第27章
魏逢春传了旨,满心等着徐三娘和顾沅两个感恩戴德的颂圣,好回去讨皇帝的欢喜,就是宫女们笨嘴拙舌不会说话,自己转给皇帝听的时候也可以稍微修改修改嘛!他正打着腹稿,不想谢恩的谢倒了一个,眼见顾沅面无人色地横在自己脚下,他想起听过的猝死的例子,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又不敢高声,躬着腰压着公鸭嗓向着徐三娘道:“这是,这是有气儿还是没气儿?”
徐三娘顾不得泥水,将顾沅揽在怀里,见她牙关紧咬,触手额上滚烫,才松了口气:“魏总管放心,她还挺得住。”有圣旨在前,又到了这地步,就讲不得什么礼数规矩了,徐三娘探身取回那件油绸雨衣裹在顾沅身上,一手揽着她,一手将那把油纸伞打起,向着魏逢春道:“烦劳魏总管替我回禀小爷:奴婢是尚仪局掌事徐三娘,她是才召进来的复选宫女,还没正式当差。今儿去宫正司办事,回来冲了驾,谢小爷不罪之恩!”
“不妨事,不妨事。”有道是送佛送到西,魏逢春眼睛一转,见龙舆还停在夹道里未曾举步,索性当着皇帝的面把人情做足,招手将归极门当值的小太监叫了一个过来:“去叫两个人,把值房里头的春凳子抬出来,送这两位——”他一指徐三娘,“送这位姑姑和这位小大姐回去!都是爹生娘养,可怜见的入了宫,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嘛!”
那小太监果然十分利落,应了一声,回身几步蹿进门,转眼便又领了两个小太监出来,果然抬着张两尺宽七尺长的红漆雕花春凳,徐三娘将顾沅扶到春凳上,替顾沅盖好油衣,向魏逢春道了谢,打着伞引着小太监走了。
魏逢春看着几人进了广福门,也自长出了一口气,转身回龙舆复旨。他心里笃定,以皇帝的脾气,对这种事只有夸没有骂的,果然皇帝并不怪他耽误了功夫,听他讲了详细情形,只微微蹙眉:“回头传旨宫里,就说朕的意思,以后大雨大雪天气,许这样衣衫单薄无雨具遮蔽的宫人们逢驾回避,不必跪等。这样大的雨,跪的时候久了,做下病来不值当,也有违天和。”
“小爷这心性呐,真是没话说!”魏逢春没口子地逢迎皇帝,“佛经里头都说是前世积德无量,才能得一世转轮王,不正是合了小爷这心性么!”
皇帝微微一笑,只是这笑只含在唇角,笼在眉宇里的Yin霾依旧丝毫未散,魏逢春见她意兴阑珊,也见好就收,传旨起驾。
他闭了口,皇帝坐在龙舆里,却还在回想方才情形,刚刚她将那一切都远远尽收眼底,只觉得倒下的宫女身影胖瘦长短越看越熟,最后竟觉得有几分像顾沅,几乎舍不得转开眼睛,险些就起了把人召来见一见的心思。
当真是分别得久了,皇帝一面忍不住地反复回想,一面心底泛上几分自嘲悲哀来,就连碰见不相干的人,竟然也能看走了眼,再过段日子,是不是会连顾沅的面貌,也都模棱两可地糊涂了?而顾沅呢?她被迫离京的时候,是不是还在怨恨自己这个来历不明拖累了她的林十一?或是干脆歇了念头,一心想着还乡完婚,早把自己抛之脑后?
这些念头疑问时不时就会自皇帝心底浮出来,纠缠在皇帝心头久久挥之不去,她虽然极力一如平常,但时间长了,有心人总能察觉一二,这一日太后便又招了崔成秀魏逢春两个问话,一如既往地开门见山:“皇帝最近心里头有事。虽然她孝顺,在我面前不肯失礼,可真高兴还是假欢喜哀家总还分得出来。听说如今朝里除了郑廷机的案子,也没什么特别的大事,可是宫里头有什么事儿,或是什么人惹得皇帝不高兴了?”
御前总管每日随在皇帝身边,便是碰见了什么惹了皇帝不高兴的事儿,也该立刻处置了或是向上禀报,不然便是失职。崔成秀和魏逢春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否认:“奴婢们眼拙,实在看不出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