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我听墨水心提起,坠崖之后,那一剑曾伤了你的五脏六腑,险些让你命丧黄泉,然而你腹中胎儿,却被你自己保护得好好的,没有被长剑伤及分毫。”
“邵夕,何苦不诚实面对你自己真正的所思所想呢?我知道,你一定会想要留下这个孩……”
“住口!”
谁知,宁紫玉话说到一半,却突然被叶邵夕怒喊一声打断,他不知是被迫想起了什么,眼眶突然之间都发红了。
宁紫玉一愣。
“滚出去!!”
“滚出去!!”
叶邵夕甩开宁紫玉拉着自己的手,长袖一挥,将摆放在床头的茶壶一把挥到地上,摔个粉碎。
“邵夕我……”
“滚出去!!”
叶邵夕又给了宁紫玉一巴掌,他紧紧地咬住唇,有些血色已从紧闭的唇缝中若隐若现。
宁紫玉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苏容一把阻止:“好了,皇上,你先出去吧。今日,就让他先冷静冷静,他刚醒来,情绪激动理所应当。”
宁紫玉在被苏容劝走之后,苏容走近叶邵夕身畔,本想坐下来,安慰叶邵夕两句,却见他呆呆坐着,失神一般的呓语:“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还要提起此事……”
“五年前的那场噩梦……我都快要忘了……我都快要忘了……”
“为什么他还要提起……为什么……他还要提起……”
叶邵夕几乎要崩溃。
“叶公子……我了解叶公子的心情。这样的时候,叶公子是会怕的吧,怕自己十月怀胎,再生下的这个孩子,若是还是死胎,该怎么办……”
叶邵夕听罢,身体一震,闭上眼睛,他偏过头去,整个侧脸在烛光的映照中几乎透明。
心中淡淡,心情了了。若是不想要,若是当真不在乎,五年前的那场噩梦,何苦会在你的心中桎梏如此之久,记忆如此之深。
说到底,还是在乎啊。因为太过在乎,所以极尽恐惧。
“今日,我们都不逼你了,你好好休息。”苏容说着,为他盖好被子。
毕竟是大病初愈,叶邵夕醒了没多久,便又沉沉睡去。
沉睡之中,他做了个噩梦。
梦中,他在一个山洞,许是受伤很重,全身都包了绷带,刘挽在他身边忙活,不知多久之后,竟从他的身体中取出来一个死胎。
“邵夕,孩子死了……你不要固执……我们将他葬了吧……”
刘挽抱着一个浑身青胎的孩子靠近,他说了两句话,猛地便将睡梦中的叶邵夕给吓醒,叶邵夕醒来之后,喘着粗气,身上大汗淋漓,好不容易才摆脱噩梦,恢复清醒。
空气中的烛火摇曳,映照在床边人的眉骨之上。
床边,有一个人正守着自己。只是那人也好似很是疲累,衣襟之中的胸膛被许多绷带包着,看来受伤不轻。此时他正一手支在床边,撑着额头,紧皱着眉头,疲惫着入睡。
好像自从五年之后的相逢以来,他二人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刻。可以如斯安静。
烛光打着床边人的眉骨,叶邵夕静静地看着,忽然生出来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来。
他突然很悲伤,如何会不恍若隔世呢?他想。
眼前这个人,曾那样信誓旦旦地对自己说,要与自己死生契阔,与子成说,要与自己“一辈子”。
可是一辈子,到底有多长多远呢。
多少人问过这句话。
有人说,一辈子就是明天;也有人说,一辈子就是永远;还有人说,一辈子是永生永世。或许他们都说对了,也或许都说错了,又或许,人生在世,原本就没有什么“一辈子”。
叶邵夕的眉目,在烛光中,渐渐悲恸起来,却不知他悲从何来。
曾经,他曾那样憧憬“明天”,希望自己身畔,也可以有那样一个拉着自己大掌的小手,可这一切,都被宁紫玉毁了。当初的那一碗打胎药,被宁紫玉端到自己面前的时候,自己多希望,眼前的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寒冷的石洞,僵硬的死胎,当初天崭崖下的那五年,那些记忆,刚刚噩梦中的情景,是自己拼了命也要消去的回忆。他不想回想,可他却管不住自己会害怕。
他怕有一天……自己再生产之时,还会同那日一样,生下来的……只剩一个死胎……
他再也做不到。
“……你要我如何不恨你,如何不怨你,那些噩梦一般的记忆,都是你带给我的……如果人的记忆,可以如同书写在纸张上的字便好了,拿笔一勾,就可以整张整张的一笔勾销……”
叶邵夕的声音轻轻的,不知对自己说,还是对一旁守在身边的人说,他静静躺在床上,侧影被一旁的烛火勾勒得渐渐透明,几近模糊。
“叶邵夕不是君四王爷,没有王爷一般的大度,叶邵夕只是一个普通人……面对一个曾经让自己悲痛到万劫不复的人,叶邵夕如何能当作曾经的一切,都没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