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于世,又有哪个是无辜的?你们莫非忘了,当年师父正是被这些所谓无辜的世人给逼上绝路。”
涸欢皱起眉,“师尊不是自愿进入归墟吗?”
“自愿,呵。”
重霄掩在袖下的手突然攥紧,面上却是一派平静,“言尽于此,你到底要如何?”
桑榆低垂着眼,摆弄着手里的木人,“话不投机半句多,既然你们不愿听师姐絮叨,那就这样吧。”
她往前走了一步,翻腾的云海瞬时变成了烈焰,将四周草木化为焦土。
重霄长袖轻挥,烈焰滔天之势霎然而止,清静、玄鉴、抱一三峰之上金光迸出,直通天地。
“诛仙屠魔阵?”桑榆望了眼依旧死寂的守静峰,“没有完全激活就想杀我?”她目光微凝,似乎意识到什么,“流丹呢?师尊呢?”
灯市仍未结束,江面千盏花灯随水飘荡,点点星子,坠于人间。
顾西月拉着清平走到江边,将方才买的花灯放在水面之上,看它随水流去,为灿烂星河更添一点亮色。
她见清平神色郁郁,问:“怎么?”
清平别开眼,轻声说:“我送你的东西,你转眼就要丢掉。”辰明送她的那些小玩意,她却放在木匣里存了千年。
顾西月笑了笑,“你真不像她。”
“我本不是她!”
“你不是她,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对不对?”
清平点点头,心里那点小小的失落荡然无存,牵住她的手,十指相扣,道:“对。”
待灯市结束,二人御鹤归孤山。
青山绿水隐于黑暗之中,远远望去,就像一头巨大的凶兽,蛰伏在地上。
走入山门时,迷津正靠坐在石上喝酒,见她们来了,笑了一声:“这么快?”
清平心底松了一口气。
春去夏来,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平平淡淡,偶尔有点小波澜。
到了盛夏,籁音天天嚷着好困好困,将书立起,趴在桌上睡觉,几位授课仙尊似乎也懂他,上课时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日,清平忽然想起一事,问他:“你不是说要回家继承家产吗?什么时候去?”
籁音愣了下,然后笑着说:“哎,过阵子就要走了。”
清平点点头,“那天为你饯别。”
夏夜清凉如水,漫天星汉灿烂。
烟波小院中摆着两幅竹椅,清平躺在竹椅上,怀里坐着一只银毛金瞳猴儿,顾西月睡在她的旁边,侧卧着静静地看她。
冰丹之事似乎就这么轻轻掀了过去,天下仍是一片太平之景。
清平摸着小圣柔滑的毛,说:“过几天就放假了,是吗?”
“嗯。”
“到时候我们一起去人间玩玩?”
顾西月笑了笑,“好。”
“守静峰太冷了,你以后住至虚峰吧。”
“好。”
“月,我们合籍吧。”
“好。”
凉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几点萤火受惊般从竹上飞起,在她们眼前飘过。
顾西月说完,醒过神来,怔怔地看着她。
二人的双手紧紧相握,清平曲指在她的手心里轻轻搔挠几下,“好不好?”
顾西月低下头来,玉颈泛红,面色赧然,“好。”
合籍之典并不隆重,只邀了二三亲友,几位仙尊。
至虚峰上挂满了红,重霄迷津坐在堂中做证婚人,涸欢笑着立在一旁,籁音他们一起拥着新人进来。
两个粉雕玉琢的小道童也换上了一身红衣,守在门口喊着贺词——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
清平与顾西月各执红绸一端,缓缓走入庭院。
环佩轻摇,玎珰作响,清平忍不住悄悄别过头,朝顾西月看去,却见她凤冠微颤,也往这边望了过来。
二人四目相接,连忙回过头来,所幸红霞映面,掩去了心头泛起的那点羞意。
待拜堂之后,众人齐齐来送礼贺酒。
重霄送来的是一枚同心契,迷津送的是一坛醉仙酒,至涸欢时,他取出一方玉匣,匣子里装了一株翠绿如玉的仙草。
“同心草,千年前就准备好的,总算能送出来了。”他笑着说。
对涸欢而言,师尊是一个很遥远的词语。
辰明离开孤山的那年,他不过十岁,不懂太多关于生离死别的道理。
他只记得守静峰脚下常开不谢的梅花,只记得孤山如飘絮一般飞来飞去的云岚,还有夏夜里师门聚在一起纳凉时讲的那些奇怪故事。
他记得某个午夜,迷津突然找上来,神神秘秘地说师尊要同流丹结契了。
“结契是什么?”稚童懵懵懂懂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