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过后,宝姐姐何等玲珑剔透之人,却三缄其口,从未向人提过此事。是否是有意偏袒,是否是觉得她们固然有些荒唐,但是却也于情可悯?”黛玉又问。
这种说法可就奇怪了。宝钗客居贾府,于众人时时留心、事事在意之处,绝不下黛玉,一向秉承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莫说只是两个小戏子不懂事,弄些虚凤假凰的把戏,便是被宝钗撞见丫鬟们有什么私情、偷窃等不妥之事,她也一概装作不知。
但是在黛玉的注视之下,宝钗否认的话竟然无法出口,只得再次点头。
“自来贾府之后,众人皆传宝姐姐受舅母看重,又有金玉之说风传一时。但我冷眼相观,却见姐姐有意远着宝玉。若非如此,也不会有今日之事。姐姐心中究竟做何想?是因为顾忌着什么,还是……还是心中另有心仪之人?”
都是。都是。既是顾忌着黛玉,不欲她夹在其中为难,也是因为压根对宝玉无感,另有心仪之人,只是无法宣之于口。
宝钗一味沉默着,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黛玉竟好似从宝钗的神情中读出了她的心意一般:“姐姐心仪之人,是否是一名女子?”
这是宝钗最难堪的时刻。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然而黛玉的问题却已经再次抛了出来:“姐姐心仪的这名女子,是否是我认识之人?”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宝钗终于下定了决心,微笑着回答,“什么认识不认识的,一概是无稽之谈。妹妹莫非还未睡醒?”
第109章
宝钗回答得这般斩钉截铁,黛玉的所有猜测尽数落空,原先想好的许多后着全用不上,一时之间,倒是愣住了。
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痴痴对望着,只觉得心中有千种言语,都无法开口,一时竟是呆了。
直到莺儿从外面端了两盏茶进来,宝钗才回过神来,忙请黛玉饮茶,勉强笑道:“妹妹可是有什么要紧话,要同我说?”
那茶本是进贡到宫里的茶叶,滋味清醇,黛玉先前也曾赞不绝口的,如今品来却觉得苦涩无比,只用眼睛瞅着那茶盏中的碧绿叶子浮浮沉沉,聚聚散散,半晌,方微微一笑,说道:“也没什么要紧的话。左右不过是些闲话罢了。只是姐姐既然离开了这园子,一来要保重身子,不可太过Cao劳,二来若是有暇,莫忘来园子里头坐坐,同我说几句话,三来……三来……”
她侧头想了一想,到底没把第三桩事说出来,宝钗却连连点头,神色郑重:“妹妹放心,我记下了。”
莺儿在旁看到两人这副神情,不由得“噗哧”一笑。
黛玉莫名惊慌,竟然垂了首,脸上微微泛红。
宝钗怕她窘迫,回头嗔了莺儿一眼,问道:“我越发把你们这些人宠坏了。林姑娘在这里,你笑什么?”
黛玉忙笑着说道:“这是什么话?难道姐姐还未出园子,就要忙不迭跟姐妹们划清界限吗?往日里咱们何等亲厚,你也待莺儿如自家亲人一般,如今竟是连笑也不能笑了吗?”
莺儿笑着上前,向宝钗说道:“若我说了,姑娘休要恼怒。我见方才林姑娘和姑娘的样子,活脱脱像刚看过的一折戏。”
宝钗摇头道:“这些日子你越发惫懒了。说说看,究竟是什么戏,让你把我们两人给编排上了?”
莺儿道:“不就是《十八相送》吗?方才我见姑娘和林姑娘你望着我,我望着你的样子,活脱脱就是这戏里的样子。”
十八相送却是梁祝里的著名戏目,叙述的是祝英台女扮男装赴书院念书,回家之时梁山伯送别,借小九妹托付自己终身之事。
宝钗原是有些心病的,听她这么说,生怕黛玉误会,忙笑着解释道:“这丫头越发胡言乱语了!不过是去梨香院偷看了几场戏,连男女都分不出,就开始编排咱们了。你莫要理她也就是了。”
莺儿急着说道:“不是啊,我分得出男女的,藕官是小生,菂官是小旦……”
这样一来,更是跟黛玉先前所问之事相合了。
宝钗不等她说完,就连连呵斥道:“你说说你,越发的没规矩了。林姑娘面前,也是能这般编排的吗?还不快出去!”
莺儿一脸莫名其妙,暗想她不过就事论事,随口说了几句,怎么就算得上是编排了。只是见宝钗的模样甚是认真,知道她怕是真急了,不敢分辩什么,低头退了出去。
这边黛玉亦是心chao起伏,好半天才收住神来,向宝钗道:“她不过是随口说句笑话,何必生那么大的气,倒不像姐姐了。便是姐姐觉得此事失之庄重,但清者自清,问心无愧即可,又何必和她一般见识。”
宝钗闻言颇多感慨,一时不留神脱口而出道:“倘若我并非清者自清呢?”
黛玉一惊,细细咀嚼这话里头的意思,只觉得模棱两可,晦涩难明,急着追问道:“方才你说什么?”
宝钗一言既出,早已后悔不迭,哪里肯复述,只是以他言搪塞了过去。
黛玉不免怅然若失,又疑心自己听错了,也不好追问。两人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