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浮游带着钟靡初回饮雪斋后,天色已是青黑。
因饮雪斋吵闹,鱼龙混杂,竹若怕她俩住不惯,便将她俩安排在饮雪斋后街一所清净的小院子内。
顾浮游带着钟靡初过来,竹若自少不了接风洗尘,上次见过钟靡初的也就几人,待得这些姑娘在斋里添油加醋将钟靡初风华一夸,这次过来瞧钟靡初的人竟是将她围得水泄不通。
像是看什么稀奇物似的,都跑来要一观风采。
那些姑娘又拉着钟靡初好一番闹,顾浮游使了浑身解数才将钟靡初解救出来,回了小院子里。
院子雅致简朴,远离喧嚣。
中庭里有一株槐树,枝叶繁茂,浓荫成片。
顾浮游与钟靡初两人厢房正对着,互道了好梦,便各归房中歇息了。
月上柳梢,热闹声隔的太远,这里只剩一片静谧。
顾浮游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直到中夜,不曾入睡。
起了身,穿着中衣,披散着头发,看着蜷在床边熟睡的阿福,呆坐了一会儿。
稍顷,她下了床,趿着鞋子,打开门,一地清辉。
她走了出去,在槐树下坐下,身子隐在一片Yin影中。
她望着钟靡初的房门,眼眶发酸发热,一眨眼,眼泪就滚了下来。
吱呀一声,对面的房门打开了,钟靡初穿戴整齐,往这边一看:“顾浮游?”
钟靡初不曾入睡,她正纳气修炼,听得有动静,才收了功出来看看,只见那槐树影下一片浓黑中坐着一个人。
钟靡初走了过去,站在月光里:“你怎么了?”
顾浮游本来想要说:“你怎么出来,是不是打扰到你了。”将这事遮掩过去。
只是正当难过,喉头哽住了,开不了口,她怕自己一开口,便泣不成声。
她又不愿在人前哭,自己偷偷哭没什么,在人前哭太丢脸了。
钟靡初问:“是不是斗法留下的伤口未好,你还疼着?”
“没……”
一个字说出,再忍受不住,在她跟前抽泣起来。
眼泪簌簌而下,她胡乱擦着,越擦越多。
她想将难过压下去,越压越难过。
钟靡初又问:“你怎么了?”
顾浮游心里也问到底怎么了,说来太可笑了。
她自觉得在钟靡初跟前已经够丢脸了,索性不再强忍,哭的眼泪鼻涕齐流。
边哭边说:“我,第一次,第一次有人这样夸我……”
她泪眼婆娑的看着钟靡初,哭的抽了两下:“钟师姐,第一次有人夸我是天才。”
“我好高兴,我,好高兴……”她捂着脸,抽泣变成了嚎啕大哭,像是要把体内什么东西全宣泄出来。
从出生到现在,她听得最多的便是惋惜了。虎父无犬女,顾万鹏怎么生了这么个女儿。
她想她到底是顾家人,骨子里是骄傲的,就算知道自己资质平庸,也不甘平庸。
她反抗过的,不要命的修炼,什么灵丹妙药都用,家里为了提升她的修为,也将最好的资源给她,她日夜不休,修炼,修炼,除了修炼还是修炼,废寝忘食……
然而不论如何,她的修为一直都只是缓慢增长,多少灵药砸下去,不见起色。
勤奋刻苦加上最好的资源,数年苦修,比不过她兄长打坐一夜。
努力得不到相应回报的结局是令人绝望。
或许只有她一人时,她可以安慰自己,就算只是一点点的进步,一点点的提高,那也是在进步,在提高。
不行,她做不到。
她身边有一位极具天赋的兄长,与她云泥之别,时刻在提醒她,不是她不努力,是她就是做不到。
她可以忍受一月,一年,两年,但她忍受不了十年,二十年。
她曾经也有天真的幻象,希望如她兄长一样耀眼。她也喜欢修炼,希望有朝一日修为大乘,青史留名。
最后现实留给她的只有痛苦,只要她修炼,她就觉得痛苦。
一度为了逃避,她放弃修炼。完全不敢去接触与修炼有关的任何事,她去跟家里厨子学做菜,觉得当个厨堂里的大师傅也不错,去跟绣娘学刺绣,去做木匠,去看医书,想做个大夫。
她爹渐渐的觉得她没有定性,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弃了修炼,只爱玩闹。
到最后,她终究不甘心。
在这不甘中,她接触到了阵法,第一次见识到天地为凭,改动Yin阳所设的古阵时,那足以惊艳她一生。
她又开始废寝忘食,自己第一次研究出一个小小的全新阵法时,欢喜的去给顾万鹏看。
逍遥城有一个故事,叫狼来了。
顾浮游几次三番弃芝麻捡西瓜,顾万鹏早已不将她的认真当认真,仍旧当她只是玩玩罢了。
顾万鹏便只是说:“你好好修炼比什么都强。”
冷淡的反应无疑是在顾浮游热烈的心上兜下一盆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