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桓久久不散,气势磅礴如山海倾泻,令人为之一振,肃敬感油然而生。
阿苑内心感到了震撼,她忍不住悄悄地抬起眼,看向那至高无上的天子,他就站在最高的地方,耐心地擦拭着自己的弓箭,然后抬起一只手对着臣服于他的人说:“众爱卿免礼平身。”
这声音落进阿苑的耳朵里,既亲和又有力量。
她跟着众臣一同默契地站起身来,低着头走上两侧的长廊,臣子们依照官位,一个个地站成一排过去,然后看向跪在低下的几名乱臣贼子。
阿苑就站在王爷的身侧,静静地、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镇国将军薛忠仁的身影赫然在列,他毫无生气地垂着脑袋,满头华发乱七八糟地耷拉下来,身上的囚衣又脏又破,沾满了干涸泛黑的血迹。
一个大势已去的人,再不复往日风光模样。
谁还能想得到这是从前那个威风八面,名震四海的薛忠仁薛大将军呢?
一阵寒风扫过,阿苑发出了一声咳嗽。
她为了变成薛妙云,身体已经彻底地被毁了,不能再动刀剑,而且一到寒冬身体就会特别脆弱。她已经从一个身手了得的暗卫,变成了一个一阵风吹过来就要咳嗽的废物。
而这一切,都是她自己选的,她怨不得别人,她心甘情愿。
在一片死寂里,她的咳嗽显得十分突兀刺耳。
薛忠仁听见女儿的声音,忽然动了一下,抬起一双浑浊无光的眼朝她望了过来,布满伤痕的脸上隐隐动了动,嘴唇翕动着,好像是想喊她的名字,又像是想说点什么,但半点都没发出个声响来。
俞如冰遵照人设,露出一瞬的怔然来,表现出阿苑对薛忠仁的疏离与陌生。
下一秒,下巴却忽然被人捏了过去,她撞进了一双眼睛里,一双比刚才的寒风还要冷的眼睛里。
王爷在为她拢紧毛氅,也不想她和薛忠仁对视。
阿苑爱他,敬他,最听他的话,他不愿意,那她也就不看了,视线也就没往下落。
皇帝也注意到了这里的动静,体贴地让人给她送了一个暖手的金炉子,还让她多多保重身子。
阿苑落落大方地叩谢龙恩,她此时的模样已经与薛妙云毫无差别了。
她看着皇帝,觉得他其实真的挺好的,至少对自家人很好。
薛忠仁收回了眼,又垂下了头去,眼中忽然蓄满了沉痛的泪,却忍着一滴都没坠下来。
妙云,我的孩子啊……
是爹连累了你……
在场的人的表情,没有一个是轻松的,除了皇帝。
阿苑看着他拿着天下最强的情报阁为他呈献上来的名单,态度闲散无比地跟下面跪着的人一一对了过去,还问他们认不认罪。
阿苑也知道,他这个模样,在王爷的眼中其实蠢极了。
是的,王爷现在就觉得皇帝蠢极了。
他从小时候开始就是这样,所以从小王爷就觉得他蠢。
也因为他蠢,所以王爷才会在自己的母妃惨死之后,毅然决然地找到他,在他面前装出一副良善无辜的模样,让他每一天都活在自己的算计里。
母妃的惨死,让年纪尚小的王爷提前成熟,他变得极端,城府也变得极深,早早的就学会了戴着面具做人,把别人抓在自己的手心里算计,只为了获得他自己的利益。
皇家之中,单纯的人,是活不长久的——比如他那无辜善良的母妃。
明明没有做错什么,却也断送了自己的性命,还死得那般惨。
王爷记得她,也不想成为她。他要活下来,要活得更长久。
——还要成为至高无上的天子。
把别人的命都抓在自己的手里,他才能活得更久。
而且皇帝太傻了,傻子是不配拥有这么多的。皇位应当贤者任之,傻子应该退位,把皇位还给他。
皇帝那头,正问到薛忠仁。问到薛忠仁的时候,他就将名单往一旁太监端着的金盘子里一砸,闲散的模样终于没了,愤怒攀上了他的双眼:“薛忠仁,朕实在是没想到你会背叛朕!”
薛忠仁不说话。
阿苑下意识想去看薛忠仁,但想到王爷的眼,就忍住了,只能看着皇帝。
皇帝又道:“朕对你,对你薛家,要多好就有多好。朕敬你,尊你为长辈,有什么好的不想着你?”
“朕还如此放心地将兵权放在你的手上!”
“薛忠仁,你对朕……真是不忠不仁。”皇帝扶着自己的额头,沉痛地吐出了最后一句话。
阿苑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转了转,忽然落到了王爷的脸上,只见他眉间微蹙,似是觉得有点刺耳。
这字字句句,如同泣血般的指责,是对薛忠仁,却也像是在对他。
皇帝待他也是无微不至的好,要月亮就给月亮,要骄阳便给骄阳,甚至连他手里的兵权都没收回。
可他对他……不忠,不仁。
但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