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气说完这些,不过二十出头的护士小姐也不免感叹,这大少爷倒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还没听过谁能对登堂入室的私生子兄弟这么关怀备至的,但又转念一想,这豪门深似海,潘家可是数一数二的当权贵胄,大少爷这番好意对小顾少爷来说究竟是福是祸,也真说不好。毕竟,他不是还是依旧姓顾么,算不得正经潘家人的。
他缓缓试图开口,对潘白石说:“知道了,父亲,我都会照做的。往后便不会同程家人有任何往来。”
顾烈唯听得到耳朵里轰隆隆的血流,心脏在剧烈地跳动,仿佛快要炸开了。原来这就是被背叛,然后被抛弃的感觉,他现在竟然还是面红耳赤的。
潘白石当时被气得差点心脏病发,但毕竟是军队里摸爬滚打起来的,心理素质过人,很快就平静下来,低调处理好了一切,满足了K的要求,停了那块地皮的开发建设,也没有让利益受损的欧阳家闹起来。
正牌潘太太柳真珠今天去了庙里朝佛,她也是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不可能不知道丈夫这头的变故,但还是能心平气和,照旧天不见亮就去拜佛。到了这阵算着时间点也该回来了,潘白石自然要在太太回来之前先回去,他当然敬着柳家这些年对自己的提携和支持。
看着顾烈唯独自在窗边出神,小护士犹豫几秒还是敲了敲门框:“少爷。”她乖觉地静等他先应答自己,叫了少爷就垂眼看着托盘上盛在细骨瓷盅里的参汤。
事已至此。他还能怎么说呢?终究是要感恩父亲救了自己的,哪怕这“父亲”二字仿佛有千斤重,让他张不开嘴。
“战争机器一样的奥族人不合胃口,我们挂念顾营长了。—K”
遭了这样的蹂躏,必然是要看医生的,但潘家自己的医生并不住在这大宅里,从来都是有需要才传唤进来。常驻在潘家的医疗团队是军队配的,更像是个掩护在司令深宅之中的军事机构,为暗处的情报人员服务,一个个医生护士都是专家,见惯了战场下来的残肢断体和死人,差不多算得上是法医了,现在用来给顾烈唯验伤倒是再合适不过。
“哦,这样啊,那好吧。”顾烈唯软绵绵地喃喃道,“我这就去医务室,不麻烦你陪着我一起等我妈她们了。”他从小就习惯了绝不给人添麻烦,更何况,他现在的状态其实没有办法面对最亲的妈妈和妹妹。羞愧难当混合着
“你自己看着办,今天还要去看趟医生的,让护士陪你去。”起身回主楼前潘白石这样嘱咐顾烈唯。
“也没什么特别的,大少爷就让我们照顾您好好休息,再陪您去趟医务室,等他有空了再来看您。”护士对顾烈唯说话的时候不再低着头,开始大着胆子打量顾烈唯。她不禁在心底惊叹,这外面的太太生的小少爷,好像确实是比正牌少爷们多了几分说不明的气质,甚至不像是寻常男人应该有的气质,大概是娇俏吧。可顾烈唯瞧着却也丝毫不女气。这么想着,她便又多看了顾烈唯几眼,简直都要脸红了。
勉强着起身送走潘白石之后,顾烈唯也撑着钝痛的身体在落地窗边站了许久。他没来由地想起从前窗边的蔷薇花,这才几天过去啊,竟然就恍如隔世了。
潘白石见他这么理智,心里也是满意的,毕竟是自己的亲生血脉啊,“这阵子媒体一定会来找你麻烦,连带着你母亲妹妹也会不得安生,你们就先别出门了,避避风头。”这话他说得诚恳,既然要接顾烈唯这私生子回家,自然也是预见到了此后要处理的种种。他潘白石能有今天,没有哪一步不是有所筹谋也未雨绸缪的。
“大少爷······可还吩咐了什么别的吗?”因为身上疼痛,顾烈唯不自觉有些瑟缩,他也就见过大哥潘晏文那么几次,记忆中的面目都模糊了,但他很确定对方并不是这么关心他死活的,更别提他现在还正大光明上门来了。大哥一定是有别的话吧,他想不通自己有什么值得被人关心的。
那日晚上潘白石还收到了一封匿名信,通篇都是打印出来的内容,下面却手写了K开头的签名。
“嗯?”顾烈唯怔怔回过神来,他显然还不适应这样被人服侍敬畏的日子,“是我妈和妹妹她们到了吗?”他现在只能想得起这茬事。
托出,然后发毒誓,自己再也不会和顾烈唯有任何关系,保证会断得干干净净。
这显然是北部联盟来的信,他们也不想让奥族的军队来守北部边境。
出乎小护士的意料,顾烈唯只是稍微沉默了一会儿,竟然也就端起参汤一饮而尽,像是丝毫不顾虑可能有诈,也像是早就无比明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想到这里,她不免心疼起顾烈唯,经了这么一遭,他可真的是受苦了啊。
护士端着托盘走上前来,将托盘放在顾烈唯身后的小桌上,依旧低头柔声答:“太太和小姐还在路上呢,应该就是这会子就到了,这人参是大少爷早上差人送来的,让我们照药方熬了给您,嘱咐了若是您不愿喝,他也会再送些别的您爱喝的来,您需要好好养身体。”
想到顾惜暮,潘白石心下一动,这才决定把顾烈唯接回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