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尺多高的木制空心基座,左尹费力地将本就有些破损的基座侧面砸开,把她挪进里面放好。泥像从高处垂目俯视,左尹漠然盯着它看了片刻,忽然用手中一端尖锐的粗木棍不断戳打在泥像的双脚上,良久,泥像轰然倒坍,碎块堆在基座旁,正将那处砸开的缺口堵住。左尹拍落头上的泥灰,在基座前跪下,俯首叩了三个头。
“灵山卫,灵山卫,几度梦里空相会。日日空见雁南飞,不见故人心已碎。”
“灵山卫,灵山卫,一年一度寒星坠。遥望去年星在北,今年寒星又是谁?”
空寂的庙宇内最后一次响起这首歌谣,唱给他再不能见到的阿娘。
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捱到清明,附近坟地被祭扫后总会留下些吃食,左尹争不过其他三两成群的乞丐,只得早早起来绕到更偏僻的远处去,趁着天没亮在几座孤坟间搜寻。此处虽无人,却有同样饿着肚子前来觅食的凶悍野犬。
左尹沿着杂草丛生的小路没命地跑,身后不远处追着只大野狗,他远远看见前头不远处影影绰绰,似是围墙和屋檐的轮廓,便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往那里跑。院墙外长着颗大榕树,左尹三两下爬上去,瘦小的身躯隐在茂密的枝叶间。野狗很快跟了过来,狂吠着在树底下来来回回地转圈。它刚叫了几声,三个提灯带刀的人便从打开的宅门里冲了出来,循着声音往后墙这边赶来。那狗受到惊吓,拔腿便绕着院墙往前面跑,身后的人追的紧,它慌不择路,竟发疯似的要往宅子里冲。那三人又慌忙追上去拦,大门口顿时乱做一团。左尹一边听着那头的动静,一边打量眼前这宅子的后院,整齐的一排房屋,屋子的四周除南边以外都栽了一人高的葱郁植株,他探着头透过枝叶缝隙仔细分辨,才看清只最西边靠近院墙的那间屋子亮着微光。有根榕树枝恰好探进院墙,树枝虽不粗壮,但足够短暂支撑五岁的孩童,他不知是哪里来的胆量,竟攀着那树枝悄无声息地落在院墙上,一只草鞋却在此时从脚上松开掉在院外的墙根。左尹咬牙顺着墙角滑下去,伏低了身子在黑暗中挪动,小心地靠近那间透出微光的屋子。
宅子东面的小道上,八人策马正朝这边来,领头的人在门口翻身下马,见此处人跑狗跳地一派混乱,抽出手边长剑,箭步上前将野狗斩于刃下,喝道:“怎么回事?”
犬吠声戛然而止,那几人也立刻整齐地站成一列,其中一个朝他拱手答道:“回禀黎大人,我等例行检查完毕,正在前院列队等您带人来换班,这狗不知从何处跑过来,狂叫着疯了似地要往宅子里冲,属下阻拦不力,请大人责罚。”
“回了驻地,每人去领五鞭。”黎围甩着剑上的血痕,冷淡地道。
他带来换班的人在宅子周围迅速查看了一圈,发现了院墙根掉落的一只松散得不成样子的草鞋。黎围看了那半掌大小的草鞋一眼,沉声问道:“先生在何处?”
刚才那人继续回答道:“先生在书房下棋。两人留在后院门口守着,还有两人在内院里。”
黎围朝他撂下一句“再加五鞭”,又令几人在院内各处仔细搜寻,便匆匆带着余下的人穿过垂花门往后院跑去。
半道碰上被留在后院守卫的其中一人,他略喘着气禀报道:“黎大人,在后院书房擒住一个。先生还在。”
疾步赶到书房门口,只见一个乞儿模样的瘦小孩童被摁趴在地上,屋内的桌案上摆着副棋盘,身着黑色宽袍的男人端坐着,不紧不慢地把散落在桌面和棋盘上的棋子拾回棋罐里。
黎围心里暗自松了口气,对那黑袍男人道:“我等看顾不力,竟让外人闯进院中,惊扰先生了。”语毕,扬手示意将这闯入者带走。
“且慢。”乌犀先生叫住他,端着已满的棋罐缓步走过去,在那被死死摁住挣扎不得的小孩儿面前蹲下,“先放开他。”
见黎围点头,那下属才松了手。左尹握成拳的两手立刻护住脑袋,身体蜷缩着侧趴在地上,眼睛却一直偷偷往乌犀先生身上瞥。
乌犀先生轻笑了一声,把手中的棋罐凑到他身前。左尹犹豫片刻,右手飞快地伸到那棋罐上,拳头松开,一粒黑子“嗒”地一声从手心落进罐中,那只手又迅速收回去,继续握拳护着脑袋。
“你可愿意留在这儿?”
左尹愣住,还没回答,黎围急急地道:“先生不可,我等奉命在此守卫,一时大意让他闯入已是失职,这样一个身份不明的人,怎可留在先生身边。”
“看他这模样和行事,左不过是个失怙的乞儿罢了。他的身份底细你尽可去查,若有任何不妥,告与我知晓,我绝不留他。”乌犀先生将棋罐放回桌上,似是叹息般幽幽地道,“黎围,这宅子里的日子实在太过无趣,我只是想留他作伴。”
左尹似是终于反应过来,从地上站起身点头道:“我愿意,先生,我想留在这儿。”
黎围冷冰冰地瞪了这多事的小孩一眼,犹豫再三,无奈地道:“我立即去查,在清楚这人的全部底细前,他绝不能留在这里。若有任何不妥,将他处置之后会告知先生。”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