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他开始不知所措,既想温暖傅十醒又怕他化了消失。小小的一个雪人儿,从天上落下来,赐到自己的身边,踮起脚尖张开细瘦的手臂抱住他,滚烫的眼泪无声地落在周馥虞的肩膀上。
傅十醒揉了揉眼睛,看向窗外:彭家巷派出所。
前排响起方卧雏的声音:“学长说,你要留在匡州也可以。只是这段时间你就待在这儿吧,谢七给你安排了入职。行李昨天已经从机场取回来了,在后尾箱里。”
周馥虞原以为自己大不会拒绝这份等得心焦的主动——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动心了,想急切地囫囵吞入,又想疼惜着细嚼慢咽,可猛然又发现这时候手里一捧雪已经挂上天边去,成了心头皓月光,不敢染指造次,忍着忍着想等他长大些。就算知道傅十醒的心思,也没让那孩子越过红线,直到他成年了,主动地化成一滩春水爬到周馥虞的床上来,这才将手探入三千漫漫里。
沉闷了大半个晚上的惊雷终于落下来,闪电刺破了鼓胀的乌云袋,瓢泼大雨倾泻下来。
六年前的周馥虞没有给傅十醒回答,六年后的周馥虞吻着傅十醒脸上的泪痕:“你一直把我想得太好了。我也把你想得太好了。”
周馥虞坐在床边,伸手掀开傅十醒的额发,摸了摸他的额头,想着小家伙晕过去前问了一句话:“周馥虞,我对你来说到底是什么?”
傅十醒慢吞吞地下车,浑身上下都还疼着,从硬的内骨到软的外肤,昨晚上被周馥虞这么一折
成年夜的傅十醒坐窗棂上,好像一枚妖异的罂粟,生涩而热烈地勾引他,一字一句地说胡话,周馥虞,你的名字真好听,人也好看,跟花一样,嫁给我做老婆好不好。
其他小孩子该去上初中的时候,青春期荷尔蒙的分泌把傅十醒弄得疯进骨头里。他懵懵懂懂地对周馥虞产生占有与爱意,但自己都尚未反应过来,只知道本能地去死死抓住。周馥虞不止一次揪出那孩子跟踪在身后,也熟练地知晓如何止住傅十醒失去意识的自残行为。
白得晶亮,细碎折射阳光,一丝杂质都没有,安静伏在木桥把手上。单纯透彻的漂亮,跟白月华一样吸引人,但又不那么清冷遥远,就那么触手可及地悬在咫尺。周馥虞突然也就觉得心里明朗了几分,被唤起一点奇妙的纯真情怀,不聪明地从浪涛里抽身出来,鞠了这捧残雪护在手心。
傅十醒是在车子的后排座上睁开的眼睛,身上还盖着一条薄软的空调被。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蜷在这后座里的,但松动骨头的没听见咯咯声,说明应该没保持着这样憋屈的姿势太久。
周馥虞想,还好家里头已经没再养鱼,否则今天又得像六年前一样碎掉金鱼缸子。
他原本就这么一点子,膝盖骨头的轮廓嶙峋崎岖,有了个家之后渐渐长肉变得圆润可爱,随着生长痛的出现又重新变出新的线条。上天把这样一个灰扑扑的小病崽子送到自己身边,不知道是教他柔软还是教他赎罪,总之命运这只手掷出了瓢,兜兜晃晃着,瓢把缠着两根线,转着转着,就必须得交缠到一起。
最终他果然将傅十醒做得晕了过去,浑身带着渗血的斑纹,脖子上缢出的青条子紫条子更是吓人。还不能直接放进浴缸里洗,怕伤口沾水了发炎,只能用润湿的毛巾慢慢地擦拭,一来就是一个多小时才把傅十醒弄得干净妥帖,消炎软管又用去了一大半。
做错了就打,次数还不少,毕竟这小精神病不狠下手不长记性,且对这疼痛教训似乎还甘之如饴。可是周馥虞哪回真的舍得伤筋动骨,打完后最心疼伺候的还不是他,洗手作羹汤,温药濯擦巾,以至于这身皮肉除了那脊梁上的一条疤,始终都还是玉脂胎一样润透的。
他一天天长大,骨肉抽匀五官长开,出落得动人心痒。周馥虞所有的良知都好像放在这捧藏在心口里衬的雪一般,就算是傅十醒化成了冰凌刺出血迹也舍不得分开。
傅十醒就算是长大了,但毒厂爆炸的阴影始终还是刻在脑海里,一旦遇着突然的响声便容易状态不稳定。本身就被周馥虞操软了,这下更是微微颤栗起来,却还是梗着脖子不肯屈服,一句软话也不肯说。
人生逆旅,山河起伏路长道远,难免要过河,正道暗仓,泛舟凫水,不同人选不同路。周寅蛟人如其字,只觉得做潜蛟不动声色是最好,那年站在一条生死河前头,已经涉水泅渡了,抬头却望见桥头上的一捧雪。
三算个屁,从小到大给我惹出的破事儿什么时候少过。
第八十三章 甘露寺蜜饼
傅十醒是他周馥虞心尖上的一练白雪。
真没想到竟然有着这么一天,自己想当个警察的梦想还真的被周馥虞实现了。又或者是周馥虞为了让他不继续查傅雪竹的事情,打完了一顿之后又给点甜头。不过最终他都是揣测不明白周馥虞的心思的,现在这样的结果怎么看也要比被送去京城要好几百倍。只要留在匡州,总能有办法继续追查傅雪竹的事情的。
昨日今朝都还是同一扇窗子同一个人,那时白衣如今红装,最终都落得在周馥虞的手心里初开再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