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过是乱世浮萍,被他带到哪里,就栖身在哪里,由不得自己选择。她真的能活下来吗?——谢却山回到自己的房间,空无一人。清冷的月光从窗棂投入,将案上的黑白棋子照得分明。下了一半的棋局,眼看着胜负已定。谢却山就着月光,捻了一粒黑子,在棋盘的一角落下。“啪”的一声,落子无悔。黑子几乎是必输之势,但现在,右上多了一粒子……黑子竟生生多出了好几口气。一粒棋子,能盘活一局棋。“能否胜到最后,还为时尚早。”谢却山幽幽地自言自语道。 雁字谁难得雪停了,出了太阳,左右屋里和外头的温度一样,南衣索性坐到院子里晒太阳。女使们来来往往,仿佛都没看到南衣似的,默契地忽略了她。南衣一直坐到午后,实在是太饿了,她想到谢却山的话,心里盘算起来,谢家这么大个地方,总不能让人在院子里饿死吧。她决定试一试,鼓足了劲,拦住一队女使,用吩咐的口吻命令道。“给我拿一壶水——再,再拿一碗羊rou面来。”南衣以为还要跟女使们纠缠一番,没想到她们只是面无表情地福了福身子,道了一声“喏”。南衣满肚子的话都被堵了回去——竟然就这么简单?很快,她要的东西就被送来了。热的水,热的羊rou面,一样不差,但她没要的东西,也是绝不会多给的。“名比实更重要”,谢却山的话在南衣脑子里盘旋着,她在小心翼翼地践行时,才发现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对的。风卷残云地将这一整碗热腾腾的羊rou面吸入胃中,南衣才觉得自己好像活了过来。生存于她而言,就是一顿饭、一夜觉,这样一点一点过来的。每活一天,她都觉得很好。南衣摸摸自己撑得浑圆的肚子,决定在院子里稍稍活动一下,正起身时,传来女使的通报。“六姑娘安。”南衣一回头,看到一个红衣少女风风火火地朝她走过来。南衣也不知道谁是六姑娘,只觉得是个贵人,连忙跪在地上行礼。“六姑娘。”谢穗安吓了一跳,连忙把南衣扶起来。“嫂嫂这是折煞我了,自家人,行这么大礼做什么?”“不用……跪吗?”在世家里,南衣自觉低人一等,有人突然对她这么客气,她有些惶恐。
谢穗安亲切地拉着南衣坐回到亭中,吩咐周围的女使。“你们都下去吧,我和嫂嫂有事要说,不许叫任何人进到这院里来。”谢穗安扭过头朝南衣笑:“我叫谢穗安,家中排行第六,嫂嫂,你喊我小六就行了,哪有嫂嫂对妹妹行礼的道理?”谢穗安手肘往桌上一撑,倾过身满眼好奇地打量南衣。南衣也小心翼翼地看看谢穗安。她看上去年岁和自己差不多大,但周身散发着蓬勃的朝气,一双月牙似的笑眼上却长了一对浓密的剑眉,尽管用黛螺将眉尾往下压了压,依然掩不住脸上的英气。“六姑娘,你……看我做什么?”“是你吧?嫂嫂。”南衣一头雾水。“大哥生前提过,秉烛司有一枚绝密暗棋,代号‘雁’,是你吧?”“六姑娘说的话,我听不懂。”谢穗安一副“我懂”的表情。“嫂嫂好谨慎,不过我是自己人,我也为秉烛司做事,你大可对我放心。若不是你传出情报,说你会在葬礼现场制造混乱,让我们的人趁机接应陵安王,陵安王哪能这么顺利入沥都府。”这个消息从谢穗安嘴里轻巧地说出来,落到南衣耳朵里却如晴天霹雳。原来是这样!她劫持谢却山的时候,所有的岐兵都围了上来,自然也就没人监视整个送葬队伍了,应该就是趁着那个时候,完成了接应。可是她准备劫持谢却山的念头没有跟任何人说过,是谁把她算计进了计划?谢却山?若不是那日祠堂里的对话,她不会改变念头留下来等待殉葬的这一日。可谢却山又怎么确定她会做什么?就算他惯会拿捏人心,他又为什么要帮陵安王?他明明是昱朝的叛臣。难道……不可能。南衣脑子里闪过一个荒诞的念头,但很快被她自己否定了。她猜想,也许有人设计了别的意外,却被她闹了这么一番,也误打误撞帮他们完成了计划。她不是“雁”, 可那个“雁”也没现身不是吗?“名比实更重要”,谢却山的话再次回荡在她脑海里,南衣迅速做出了决定。“对,我是。虎跪山的接应计划,我也知道。”“果然是你啊!”谢穗安更惊喜了,“嫂嫂真是好计谋!那你秦氏的身份也是假的?”“身份自然是假的,这些,都是我与大公子商量好的。他当然不可能随便找一个女子,就利用她的迎亲队伍从虎跪山接应新帝,我坐在喜轿中,才能帮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南衣张口就来。谢穗安看起来明艳灵动,颇为受宠,若能博取她的好感,会帮她更快在谢家立足。她暂时又逃离不了这个地方,得想办法让自己过得好一点,更何况,谁能保证谢家会不会什么时候又嫌她不吉利,给她安排个新的死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