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铃儿沉默一瞬,如实道:“这是我写的。”于燕之闻言骤松一口气,夸赞道:“不愧是我的弟子,能看就行。啊,你回去吧,收拾收拾,我去跟那个老婆子商量商量,看看怎么个事儿,去吧。”于铃儿双手环胸,抱着胳膊看着他往下走,满脸不忿怨怼,骂骂咧咧道:“老头儿心眼偏到山沟沟里去了吧?当心走路摔个倒啃泥!”于燕之应声看了看脚下,并不在意,接着捧上帛书,一阵皱眉,仔细辨认。于铃儿见状轻哼一声,转头往隔壁山头去,一路腹诽。……——谁不是为了于长玉呢。-------------------- 于长玉篇·大荒于长玉常常坐在山顶上想,从天虞到大荒的距离有多远?山的那边有什么,海的那边是什么,经过这许多年,他再也看不见。陆昭戎会不会真的来,还是只打算用一份书卷,让他无期限的等下去,他不敢生疑。他尽力保留着在人间的生活方式,以免被大荒的生存方式同化。以期陆昭戎将来到这里,他能陪着他慢慢适应。大荒有无神魂聚集之地,或者只是道听途说的魂体飘荡之处,他都尽可能去打听。偶尔他等得焦急了,便到山下去走走,路过一些三青族人,叫住他们,装作不经意间问上一嘴。然后找到一些看起来还算自然的理由,去往灵山界门附近坐一坐。通常,他总是坐着静数金乌的起落。大荒的事情并不像在天虞时那样轻松。三青一族住在三危山上,错综复杂的关系会在这个地方交汇,让人感到厌烦。这是当初于桐和于燕之的决定,原本他们只是希望三青一族帮他们寻一处清净地,能够容纳他们天虞这么多族人。但三青一族让出了领地,表示愿意与他们同处一山,对他们表示了热烈欢迎。他没有像其余族人那样,前思后想。他只是觉得三青一族来的人,身上很干净,又想三青族常年与各种各样的大荒神打交道,与其他地方比起来,接触起来会舒服很多。来到大荒以前,他以为三青一族虽无战力,但常年与神送信,供神召用,脉络甚广,行事会相对方便。但到了大荒以后,令他烦扰的发现却越来越多。三青一族在大荒的地位不像他想象的那样稳固。大部分的族群更愿意去供养一只三青,而不愿意与三青一族结契,成为同等的关系。有些族群更为过分,甚至不去供养,也不与神交换,往往叫三青族神仙白跑一趟,没有任何报酬。这是于长玉对大荒最讨厌的风气之一。他们好似认为三青是一种可驯服的工具,某种可驱使的无主之物,而根本没把三青族当做神。这让于长玉更有一些被欺压到领地处的恼怒。原本以为,三青族可能会请他出面庇佑,或者借用他的名头狐假虎威一番,化解这番境遇。但他们只是商量说,希望族中年轻一辈能跟着天虞学些东西,好不至于不能防身,独自外出再被轻视。
这让于长玉莫名有些窝火。他不希望陆昭戎到来这里以后,看到是这样一种氛围。于是天虞定居重建不久,三危山上下一阵动荡,规则之力笼罩,轰动大荒。三青族来往之神瞬多,一时络绎不绝。于长玉总是站在山顶上看着,与天虞之间搁出一层屏障,静听询问试探,静看威逼利诱,偶尔心情糟糕,拽上去个神打一顿,把人迷迷瞪瞪丢出去,也算是撒了气。没十几年,三危山成了诸神禁足之地,威震四海。于长玉便开始刻年历。他常常想,如果和人间太不一样,他会不会觉得接受不了,从而觉得在这里待得不舒服,兴致会不高。人是很难了却红尘的。他看过宫殿的富丽堂皇,不知道陆昭戎是习惯住宫殿,还是更怀念从前宽敞的府邸。人间有日月,大荒没有。刻了年历,要捉来太阳月亮,在山顶上布置星空,日升月落,演练了好多年。等到他在这里住,觉得安稳了,再慢慢与他说一些新奇的事,带他去看看大荒。于长玉怔怔地出神了一阵,道,陆昭戎向来是不喜欢无所事事地被圈养着,所以要赶快掌握住大荒的情况。他是地祗,每到一个地方,都要有规则与天道相合,才能撑起轮回。陆昭戎松开了人间的事,与他在一起会有压力的。天边划过一道流光,便见金乌又从遥远的地方飞起,路过了他的视线。身后隐约传来细碎的脚步,灵息内敛。于长玉抬了抬头,眼睫颤了一下,想,今天又该回去了。“神君。”“嗯。”他垂眸,欲要转身。“灵山有异动。”——人不见,又落了一地花。-------------------- 于长玉篇·见青山有一日,神界出了一场不算小的动静。当金乌鸟匆匆路过时,人间已到了黄昏时分。灵山界门处发出耀眼的白光,云霞漫天,山顶上盘旋着各色的飞禽,阵仗颇骇人。神界通常只有两种情况能出现这样的场面:一是仙人晋神,二为神灵顿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