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一声。整个琴川忽然间地动山摇。我稳了稳身形,不经意嗅到了一丝细微的血腥气,心绪微凝。穆青推开门闯进来,衣襟和头发都有些凌乱,似乎被谁推搡着打了一顿,呼吸急促地问:“公子,我们现在去吗?”我安静地沉默了一会,问:“外面什么情况?”穆青皱了皱眉,神色凝重,说:“琴川不比南术,此前就有人陆续往别处逃难,现在城里一片混乱,府里秩序还好,公子,要关城门吗?”我叹了口气,接过他递来的披风,低声说:“关吧,外面没有城里安全。你顾好府里,我这就过去。”——城里各式各样的寒凉之态一幕幕上演。有人丢掉多年经营,收拾细软仓皇奔逃;有人变卖家财却频频遭拒,入室劫掠;更有甚者,竟打算抛弃行动不便的长者,在家门口挣扎撕拽……只一眼,我便难以忍受。强压下想动手的冲动,我勉强收回目光,一路往靠近海岸的方向去——浓烟滚滚,火海一片。邰越多水,显然有很多在水面用火的经验。他们的战船多而小,仗着灵活的优势抱团围堵,密集的火球火箭铺天盖地网住琴川的大船,瞬间灼烧一片。秦南川显然没有想到对面如此迅猛,面色Yin沉地指挥灭火,从大船各处往下拉放小船——被击中的小船迅速燃烧,朝着周围密集处急速行驶,邰越顿时陷入混乱。邰越反应极快地分散队形,从侧翼处架起木板,试图从木板爬上大船,实行人海战术。大船忽然打开窗口,以同样的方式投石射箭。大船四周各个角落装着大锤子,绳索一放,水面上水柱四起,水花四溅——被砸碎的战船木板到处飞起,一声又一声的惨叫伴随着血腥,密密麻麻的箭雨从窗框射出,小船应弦沉没。我沉默了一阵,一时不知算是残忍,还是此战情景令人放心。我想,我大概知道邰越为什么觊觎琴川了。按照常理,一只大船被分割包围,会陷入被动,但没有。这样成熟的海战战术和战船配置,恐怖的杀伤力,于一群还仍在江面上焦灼争斗的小船只面前,是绝对的领先和压制。血气汇聚成丝线蜿蜒向我的身体,一阵细细密密的灼烧感过去,我思绪混乱了片刻,几经挣扎,还是在这个地方待了下去。一直到邰越且战且退,熬到第二天,我视线里一片天旋地转,恍惚间听见穆青仓促而来的寻声,于是勉强静了静神,从隐蔽处现出身。“穆青。”我缓了口气,“我在这里。”穆青上上下下看了我一遍,然后说:“公子,渝州急报。”我眼前黑了一阵,缓了半晌镇定下来,忍耐道:“邰越与南郓……联合了吗?”穆青目光晦涩地看了我一会,艰难地点了点头,说:“是……南术那边已经在去渝州的路上了,锦城那边就等这个机会,南术一增援,周府就开始行军了。”我忍了忍身体的不适,心道果然还是走到这一步,于是将前后事过了一遍,嘱咐道:“琴川没有大问题,我看过了。你留在这里照顾先生和夫人,听先生的吩咐做事,我去一趟渝州。”
“……”穆青沉默地看着我。我愣了一阵,有些不解。……穆青执行力是很强的,因为他一直以来适应能力很强。但归根究底,他一心都向着昭戎,用人间的话来讲叫忠心耿耿。我并不认为在所有人完全分散的情况下,比起照看陆先生,他更愿意跟着我。但是……他罕见地没有给出任何回应。我想了又想,耐心地问:“你是,还有什么事特意和我说吗?”——穆青眼底瞬间闪过挣扎。我下意识皱了下眉,心绪开始飞转。“……没有。”他垂下眸。我顿了顿,放弃思考这些不当紧的问题,再次开口:“那你现在去找陆先生,和他讲一声,我帮忙了渝州以后就会回来,叫他不要担心。”“……是。”他低垂着脑袋应了一声。我默了默,在他转身时还是唤了他一声:“穆青。”他转过身。我犹豫了一下,提醒道:“你若是有什么难处,可以和我讲的。”穆青愣了愣。我注视着他看了好半晌,在他略显失神的目光里,认真地点了点头。他对上我的视线,出神了片刻,忽然垂下眼去——我从中捉住些令人费解的逃避。“公子。”他轻声道。我安静了一瞬,回应:“嗯。”“……一路平安。”他说。我心底迅速划过一瞬困惑和不安,没有回话。穆青沉默地抬起眼,笑了一下,转身离开了。我皱着眉注视着他走远,默默将我和穆青的事前后过了一遍。……没有哪个地方不一样。这好像是突如其来的异常。我静了静,按下再次开始混乱的思绪,刻不容缓地朝九尾所在方向去。沈桓是昭戎的好朋友,沈桑……算是我的朋友,现如今渝州是薄弱之处,南郓又在我这里吃过两次亏——这次和邰越的联合,恐怕他们不会善罢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