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够就跟我说,我去你家里找找,把最厚的都给你寄过去…”王明顿了顿,想起问一句,“你们那边能收快递么?”“我还没问。没关系的老师,我的衣服够穿。不用寄了,谢谢老师。”王明又笑:“一口一个‘老师’,这么着急跟我撇清关系,那还跟我打什么电话。你要散心就散心,要找灵感就找灵感,知道自己的心最终该在哪里就好。”“……”安荞握着手机,沉默良久。她的脑海里不是没有冒出反驳王明的话,但那些话经过了电话的传输,未免会损失她决绝的原意,又让王明产生暧昧的误会。与其如此,不如索性不说,用沉默回答他本就语焉不详的话。她的沉默,再一次让王明发笑:“得了,这么晚了,早点休息吧,别第一天到那里就睡过头。”“好的,老师。”“嗯。晚安,荞荞。”“……”安荞拿下手机,正要挂断电话,却发现通话已经由王明结束。通话短暂,正如两人一贯的风格。她盯着通话时长的界面看了一会儿,将手机随手丢在床上,从外套口袋里探出一包烟。火机一燎,一口入肺又吐出,小小的屋子里顿时间云雾缭绕。屋子没窗,只有前后两个门。前门通往孙建发的前院,后门出去,就是院子之外。她不想再打扰到孙建发一家,于是便开了后门,靠在院墙边抽烟。烟解决不了问题,但尼古丁麻痹大脑神经的那几个瞬间,足够她短暂释放。烟雾迷漫在她周身,一根后又是一根。火星子和烟灰落地的瞬间,安荞舒爽地抬起头,却一时怔神。天上有东西。抬眼望去,苍黑色的夜空中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星点子。白亮的星点成片成网,不曾缺席穹顶的每一个角落。目光可见之处,便是数不清的繁星。上一次看见这么纯净璀璨的星空是什么时候?安荞记不清,也不打算去回想。在这样的星空下,除了欣赏星星之外,她很难再想到别的事。今夜无云。这片地广人稀的草原,空气污染更是微乎其微,也难怪会有这样动人的夜空。只可惜村里的路灯和院墙后门里流出的点点光芒,让抬头所见的一小片天因光污染而略显朦胧。安荞没有犹豫,踩灭了脚下的烟头便回了屋,穿上整个箱子里最厚的外套,拿上手电筒,锁了门往村子深处走。
村深之处,没有一丁点光亮的地方,想必能看见更繁盛的星空。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看见银河。夜越深,风就越大。安荞一边走着,一边将头发披散下来,勉强当作围巾保暖。又把外套的帽子往头上一套,抵挡对着她横冲直撞而来的夜风。刚才进村的时候,虽然夜黑风高,但她依然观察到了村后的山坡。山坡不高,也不算特别陡峭,崎岖地伫立着两个最高的山峰,这也是双峰村名字的由来。她本想着过几天熟悉了地形,再去那两个山头看看,吹吹山风。没想到兴致来得这么忽然,在屋子的铁板床上都还没坐热,腿脚就冲着那边快步走去。双峰村不大,只是广袤草原之中的一个聚居点,村民的房屋院落都聚集在双峰山之下。安荞举着手电从村子里穿过,偶尔抬头看看越来越明亮的星空,偶尔也用手电照一照路上和周围的环境。这村子里的小路上,满地都是牛粪和马粪。有粪便,自然有制造粪便的牲口,也有关放牲口的马圈牛圈。可在村中那些一个个铁栅栏围成的或大或小的圈子里,她并没有见到太多牛羊马,大部分牲口栏反倒是空空如也。安荞想了想。大概是周遭的山上水草丰富,村里的牛羊马并不完全圈养,而会在夜里放上山。牛羊马上山觅食,她上山,为眼睛寻找食粮,没什么本质差别。浅浅笑了笑,她拢紧了衣裳接着向山上走去。走过了一段小河上架的铁板桥,便连简陋的水泥路都没了。两侧也不再看得见房屋院落,往上看去,是静谧夜空下的山坡。只有风声,再没有别的喧闹。仿佛这整座山峰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和满天繁星。安荞抬眼望,头顶的星空诚然已让她惊喜,然而她还想试试,能不能在这纯净的地方瞧见许久未见的银河。身前的山峰不陡峭,就算在夜里,她也有爬上它的信心。拄着手电筒,踩着脚下的泥地,她慢悠悠朝山坡上走去。山坡覆草,也有天然的白桦林。山脚下只能听见风声,走到了树林边,风吹动白桦林的叶子,林海波涛声滚滚,清脆又舒缓,吸引着安荞从林中穿行。她用手电晃了晃树林里的地面,杂乱的树叶和枝桠虽多,但并不影响通行。她于是放心大胆地走进了林子,接着手电筒的光接着往山上走。林叶晃荡,恍惚间,一处光源仿佛出现在了林子深处。安荞眯着眼睛看过去。那里的光芒显然并不来自天上的繁星和新月,惨白得一看就是人类的杰作。光虽然不强,可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偏僻寂静的树林里,有点诡异。更诡异的是,那光源处隐隐约约有着人的身影,俯身在地上,看不清在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