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语气温柔得仿佛是一片羽毛拂过:“主公若是不喜,我再改就是。”她说完便福了一福,转身往外走去,经过那灯笼时还多看了两眼……确实别出心裁。“坐下一同用膳罢。”身后出声挽留。嵇令颐加码道:“我需要去盯着药炉子。”赵忱临在她离去后缓慢地呼出一口气,起身下榻,连木屐都没趿拉,赤足行至临时被他收拾干净的案几上,拾起那厚厚的一叠“药方”,见那娟秀小字不厌其烦地将他三个月的早、午、晚的膳食都列了出来,每日不同,还附有替换菜谱,贴心至极。而今日的早膳,每一样的摆盘都与平日不同,一眼就可知是经由谁的手。她还真是……知情识趣,格外上道。赵忱临仿佛从未说过那句早膳无胃口,食指大动用了不少,只是念在还要在她面前扮演“病弱”,不得不放下了箸。嵇令颐过后果然亲自端来了药,用汤勺吹凉后,顶着赵忱临越发高深莫测的眼神坦然地把碗递给他。她手上只剩一个汤勺,善解人意道:“不要用汤勺,一口气才不苦。”赵忱临:……错了,也没那么知情识趣。可他倒也没说什么,接过后一口气饮尽:“你昨夜写了多久?”她笑起来是嘴角有一对小梨涡,回答得格外漂亮:“没事呀。”反正他心里有数,不是吗?赵忱临默了一息:“早上几时去的庖厨?”嵇令颐仍未答,嫣然笑道:“那可困死了,主公今日配合点,我换好药就去歇息了。”他一言不发,当真命抬手就抬手,要放下就放下,分外乖顺。嵇令颐仍然是仿佛对待一朵娇花般冗长细致的处理,连天王老子她那晦气天子爹都未必有这样的待遇。表现完了,她看着只留给她一个后脑勺,耳际飞红的赵忱临,留下一句:“午膳时再来叨扰,主公好生休息。”赵忱临从胸腔里闷出一声低沉沙哑的“嗯”。他道:“你喜欢那盏灯笼?”嵇令颐答是。他顿了顿,语气却有些少年脾性的叛逆,让人才记起他不过也刚弱冠:“可惜了,我不会给你的。”
嵇令颐:……嵇令颐实在是太关切周全了, 细致到青麾都开始怀疑主公从来身边服侍的人都是一群大老爷们是不是太糙了。而主公这几日也越发不对劲起来,他无论是在做什么,只要嵇令颐有一段时间没出现在他眼前, 他总是会有意无意问一句:“她在何处?”赵忱临那点伤在她悉心照料下一日日好转了起来, 或许真是药膳食补的功效, 他整个人瞧上去比之前随心所欲的自我折腾下更加容色焕发。这等气色理应不再需要嵇令颐时时守护, 可他总是有各种理由把她叫到自己跟前。两人的相处越发融洽自然,所有人都觉得这个嵇令颐也不知道是哪里跳出来的, 一来就跃上枝头成了凤凰, 听说是在蜀地的时候就认识了, 她也是胆魄非凡,千里迢迢从那里追了过来。真好,赵忱临这种大鱼,她一旦钓上当然不可能再松口。可是赵忱临的身体完全恢复如初的翌日,青麾慌里慌张地赶进来, 却碰上主公正在聆听衡盏汇报魏军三次攻城不下的情报, 他左右踌躇了几息,想着应该无事能比军情更重要, 只能紧张地候在门外。“我自是要去魏国一趟的。”赵忱临这几日已经习惯了竹叶卷芯的苦, 啜饮一口慢悠悠道, “你说人要是给一棒子再一颗甜枣,究竟是会记得他的好还是记得他的恶呢?”衡盏回:“属下只知,记得恶也得有反抗的实力才有用, 若是身陷囹圄,那颗枣子就是救命稻草。”赵忱临笑而不语。窗外一只灰扑扑的信鸽“咕咕咕”地叫唤着, 修长如玉的手指按住它圆滚滚的脑袋,将装了密信的细竹筒绑在它腿上, 而后拍了拍它的脑袋,见它倏地往蜀地飞去。衡盏在屋内静待了两炷香的时间,再出来时见到青麾焦虑地左右踱步,还未开口,青麾已如一阵风般冲了进去。“主公!”赵忱临面前还摊着魏国的地势图,嗯了一声道:“怎么,该用膳了?”您怎么还心心念念惦记着姑娘的膳食啊,以前也没见您这么注意三餐啊!青麾颤着声:“姑娘告辞了。”赵忱临一顿,缓缓抬起头来,他的脸色已经沉了下去,漆黑的瞳仁里窜着惊怒的烈火,冷冷道:“什么?”青麾硬着头皮将嵇令颐告辞时说的那番话复述出来:“姑娘说,她是应召医官,主公既然已经病愈,她便功成身退不再打扰。”赵忱临重重一掌拍在桌上,茶盏中的竹叶嫩芯打了个旋后沉入杯底,水面一层层细碎荡开,像是被打碎了。他勃然大怒:“她现在人呢?门房不知道拦吗?”青麾被那一掌吓得心颤,心想就嵇令颐现在“得宠”的地位,全山庄有谁敢拦人啊,他嗫嚅道:“门房不敢,本来属下是想早些来向主公汇报的,方才见主公在房中有要事商量,这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