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无表情地将药丸一口气吞下,嵇令颐在一旁用热水绞了毛巾细致地擦掉了伤口周围蹭开的血污,又舀了干净的热水将一瓶药粉冲化开。她庆幸道:“我把黄芪、川芎和当归研磨成了粉,否则还要起锅烧水熬煮。”她一丝不苟地用药水将他胸膛一片反复擦拭消毒了好几遍,赵忱临一开始还垂着眼帘盯着她的动作,后来又不知怎么的开始把目光移到她的脸上。可盯着盯着,嵇令颐感觉自己手下的胸膛逐渐绷紧了,她抬头欲劝说让他别这么早就紧张成这样。可一抬头,赵忱临紧拧着眉撇过脸看向一旁,一副不想与她多说一个字的模样。嵇令颐只能把那些话咽了下去,加速手上的动作,而后取了刀片和钳子。她叠了块帕子给他,认真道:“你若是怕就把眼睛蒙上。”赵忱临冷笑一声,连话都懒得跟她讲。嵇令颐面不改色地收回去:“那你别动。”她招呼打得快,手上更快,在他箭伤处快速划开,上面吊着一块之前被他暴力拔箭时留下的碎rou,被她一并切去。赵忱临靠坐着,不仅没有移开视线,反而自虐般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手上的动作。嵇令颐将伤口切开后用钳子伸进去,稳住手腕的力道一点点往外扯。他果真纹丝不动。反倒是她忌惮这箭镞实在是进得深,几番确认有没有伤到骨头,有些束手束脚。那银色箭簇终于被取出来时,嵇令颐才发现自己后背也出了一层薄汗。她无暇顾及,取了放在一旁穿好线的银针开始为他缝合。赵忱临一直沉默不语地盯着她翻飞的左手单手打结,右手下针快速,潇洒又自信,直到胸膛处留下了整齐的针脚才哑着嗓音夸赞了句:“有所长进。”嵇令颐茫然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完全不能理解他接二连三说出的话和语气中的熟稔。说得好像他见过她缝针似的,他们很熟吗?她心道这人是不是已经神思恍惚开始出幻觉了。不过她向来是个实干派,一言不发地取了根毫针刺入了十二井xue。心悸意乱、神志不清者适用。赵忱临是习武之人,岂能看不出她意欲做什么,当即就脸色一沉想叱她。
可他上身才动了一下,就被她凶狠地骂了句:“你再动下(y)(h)试试?”她斜睨着他生气时远山黛眉微微上挑,连带流畅艳丽的眉眼也生动起来,让他想起小时候永远得不到的一盏镶以绢纱的灯笼。上面绘画着美人面,栩栩如生。他就那样半途顿住,默默地挨了她那句骂。只在被衾下微不可见地摩挲了下虎口处的牙印。赵忱临自打被她呵斥了之后就一直任人摆布, 格外配合。嵇令颐几次用余光瞥他,都见他平视着前方,目光在空气中毫无焦距,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到底是开刀放血缝合的手术, 再加上他方才浑身冰冷, 嵇令颐怕他真的意识模糊, 开了个话题鼓励他说话:“你今晚是怎么了,被这样追杀?”她的心思都放在手上, 这一句话说出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个话题不好, 他定然不会向她坦白这等事情。谁料赵忱临今夜善心大发, 突然有问必答起来。“你之前不是说高府中有暗室么。”他轻描淡写道,“我进去了,顺便将东西带出来了。”嵇令颐正在缓缓扭动毫针,心中默数时间抽刺往复,闻言差点记不住自己数到第几秒了, 张口结舌地看着他:“带……带出来了……?你拿着这种烫手山芋, 且城门要路引,你怎么过关的?”赵忱临淡淡地冲一旁抬了抬下颌, 心有灵犀般:“七, 八……”嵇令颐逢十收针, 抽空飞去一眼,见到自己枕边有一张皱巴巴的人|皮|面具……分明就是那张通缉令画像上的脸!她终于知道他为何声称苦夏在明空寺住了这么久,恐怕高驰到现在也不知道使者一事早就在他掌控之中, 还以为将人蒙在鼓里,这才没有派重兵看守。他早早出蜀回赵是对的, 使者之事一旦爆发,再想走就难了。魏蜀一旦起狼烟, 赵忱临纵然是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从彰城出来,高驰一定会扣下他逼赵国站队出兵挡在前面。“那你是被发现带走了东西,这才被追杀?”“不是,是因为这张脸是庞绍旧部的一个亲信,那人已经死了,可亲兵卫不知道,只以为是一损俱损后潜逃了。”赵忱临懒洋洋的,似乎想动手拨弄下那张人|皮|面具,突然想起才被嵇令颐言辞激烈地斥责过,顿时放弃了举动。嵇令颐想起自己一路上都没有碰到过巡府夜查,只有今夜……她灵光一闪:“你故意露面,是我身边的亲兵卫暗中通报了消息?”赵忱临恣睢道:“本王可没有孺人这等胸怀,明知自己身边有眼线也能容忍,我已知晓那人是谁,你安心施粥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