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示好几次无果后,韩素只得自认倒霉地开口:“阿月,把剑收收。”直到楼离伽冷哼着退步,季白檀才收剑入鞘。“弄清楚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楼离伽起了身,眼瞳被窗外透进的光一照,呈现出淡淡的烟紫。他居高临下道:“仙人醉我收下了,眼下客房应当也收拾妥当了,韩小姐若是没有旁事,就带着你的人赶紧滚。”他言语恶劣,韩素却笑脸相对:“既然如此,就不多叨扰了。”“不生气吗?”季白檀嗓音发闷。实际上,这个问题已经在他心里憋了很久了,自上次客栈受侮辱韩素恍若未闻开始,他心里就始终憋着一股气,现下出了天字号的门,总算得以将话问出口。韩素总是这样,不管对人还是对事,向来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态度,即便对方拿最恶毒的话语诅咒辱骂她,她也一笑置之。她不冷,却淡,城门失火,永远能置身事外。“有什么好生气的。”韩素目不斜视,“人只有在无能为力之际,才会借愤怒的情绪来掩盖自己的束手无策。你会因侍女摔碎了个普通瓷碗而生气吗?”季白檀很久都没说话,直到韩素推开客房门,他才突然出声:“倘若有人杀了属下,主上也不会生气吗?”“又胡思乱想了?”韩素将窗户打开通风,而后瞥了他一眼,“不会生气。”短短四个字凝成一把利刃,轻而易举地刺穿他的咽喉。季白檀怔在原地,心脏被揪成一团,呼吸像带着刺,他下意识狠声道:“那太子呢!”“你一天天的到底在想些什么。”韩素总算舍得正眼看他,“我不生气,是因为对方所作所为皆在我掌控之内,但倘若对方脱离了我的掌控,愤怒就成了无意义的情绪。我不会在无意义的事上花费时间,你不如猜猜我会怎么做?”季白檀生着闷气:“不知道。”韩素不含情绪地勾勾唇角,声音透着冷意:“我会在他对你生出杀心之时,抢先送他去见阎王。”“至于太子……”韩素啧了一声,并未表态。季白檀不依不饶:“太子如何?”“还是别提他了。”韩素实在不想回忆贺云那副嘴脸,有些头疼。窗外夕阳落山,不知不觉夜已逼近,韩素突然想起什么,偏头对季白檀道:“一会儿随我出去一趟。”“主上要做什么,属下去办便是。”“不是什么要紧事。”韩素将窗户掩上,“你陪我去逛逛,摸摸地形,那邀请函上写得太模糊,鬼市估摸着也就在这两天开了。”季白檀这才恍然想起,此行是为鬼市而来。
镇南关地方不大,却一点也不冷清。夜幕降临,主干街依然人烟阜盛,纷嚣扰攘,街旁店肆林立,晓市花声。近处小贩的吆喝声混着闹市喧嚣,远处花灯璀璨下,人群熙熙攘攘。韩素从各式小摊经过,毫不停留,将注意力全放在了街旁无人的空巷子,靠着对邀请函的回忆,一步步探着路。她太过专心致志,直到季白檀唤她第二声时才倏然回神:“怎么了?”“今日主上询问……”季白檀顿了一下,“楼离伽的时候,可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谎撒得太明显了。”韩素漫不经心道,“全是漏洞。”“他并非来岳国游玩?”“这个说不准,但必然有事瞒着我们。”“何以见得?”“南疆皇子孤零零跑到岳国来,一个随从都不带,并且一口咬定要待个十几天,正常吗?”韩素一时不再管地形的事,“光是这也就罢了,但他放着大岳那么多好地方不去,非得待在一个小小的边陲,若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另有所图了。”季白檀安静了一会儿才道:“主上不是说近些日子南疆不太平?跑来避难也未可知。”“南疆再怎么不太平也比岳国好。”韩素道,“或许也有这个因素在,但他偏偏这个时候来,又偏偏是镇南关……啧。”季白檀心惊:“主上的意思是……”韩素轻描淡写道:“我记得鬼市的邀请人不仅仅局限于本国。”是了!论位高权重,楼离伽是南疆三皇子,论手握珍宝,南疆有的是异宝奇珍,论金银钱财,光看他包下平安客栈的性子就知他必定挥金如土。楼离伽极有可能也是冲着鬼市而来!季白檀想得入神,一时间忘了看路,直到身子撞上了什么东西,耳边砰地一声响,他才猛然回神。他撞上的是辆小摊车,眼下整辆车都倒了,木质轮嘎吱嘎吱转了两下,地上零零散散掉着一些珠翠首饰,发簪条佩,还有些Jing致的面具咕噜噜四散开来。“哎呦!”摊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几乎在摊车倒地的下一秒就急呼出声,“我的车!”这一嗓门可不小,往来人群纷纷侧目而视。季白檀向来端方,过去二十年的生涯从未出现过如此尴尬的时刻,一时间脑子空白一片。理智告诉他他应当帮摊主把东西捡起来,然后冷静地道歉,但或许是周遭目光太过火热,竟盯得他动作不能。韩素回头一看,这才发觉向来距离自己一步之遥的季白檀不知何时竟已经离自己十米远,不管如此,似乎还闯了点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