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季叔玄,和谁去喝茶不好,偏偏和戴博真!贺文逸越想越怪,他招揽季叔玄那次,现在想想,还怪容易的,这种恃才傲物的人,等闲能进他的麾下?如今又与他的对头去喝茶——摆明了有诈!一时恨得牙关紧咬,可已然骑虎难下,只好坐在书房中慢慢计较,如何度过此次危机。这边容王殿下急得pi股冒火,伏霄却好不悠闲,过了午后,找厨娘抓了一袋子鱼食,在小鱼塘边席地而坐,甩了一把钓竿,聚Jing会神地盯着水面的浮漂。如此凝然兀坐,已有半个时辰了。只是这满塘子肥鱼……不咬钩啊。伏霄打个呵欠,收起竿,抓把鱼食慢悠悠地往塘子里洒。水声喧然,几只肥嘟嘟的大头鱼瞬间聚在岸边,光滑发亮的脑袋拱来拱去。水塘是伏霄几年前出宫建府的时候挖的,那时他已放弃寻仙,人生空虚不知如何消遣,打算干点实实在在的事,于是带领府上老小仆役扛着锄头挖了整整三个月,从水渠引来活水,布下数十尾鱼苗,打算在府中钓鱼消磨时光。塘中小鱼经他Jing心喂养,长得油光水滑鲜嫩可口,可是每每下钩从无收获,伏霄渐渐看淡,将这一池鱼喂得圆圆滚滚,偶尔不死心悬钩垂钓,满池的鱼依旧不上钩。吃白食倒挺积极。伏霄扬手将鱼食抛掷到池塘另一侧,硕大的鱼群立刻笨重地调转方向,向另一侧滑去。塘中水花溅起,伏霄打shi了鞋袜,冷笑一声,指着池塘骂道:今晚便将你们全捞上来煨汤。鱼群自然不能听见,只留清脆的水声回应。他抖抖袖子,站起身就走,正巧子兴此时过来,见到他就道:“殿下,戴博真说,他已经得了手了。”……这老头说话也真是没讲究,什么得手,仿佛他们是勾结着去做什么作jian犯科之事的。伏霄略一思索,“他领着季叔玄去哪里了?”子兴老实道:“他并未提起,只说此事还需保密,最好殿下也不要知道,否则反间之计便不灵了。”他不说还好,一说这什么“计谋”,伏霄就有点臊眉耷眼地蔫吧了。在丹灵子给他的卷轴里,大略提了一句贺珠白是如何坐上皇位的:初期坑蒙拐骗招兵买马,中期主动示弱养Jing蓄锐,后期羽翼渐丰扮猪吃虎。他一想也是,一个宫女所出的皇子,毫无依仗,他现在这么小不丁点的势力,拿什么去和人家真刀真枪地斗?只能借着些时机,暗地里使使劲罢了。昔年一向以光明磊落自居的龙君,如今沦落到只能使些Yin谋诡计,实在是令他掩面长叹。幸而此处只是纷纭幻境,龙君只好安慰自己,非常之时用非常手段,这也是不得已为之。至于戴博真是怎么瞧上自己这种落魄王爷的,伏霄一直觉得玄而又玄——据说是仁德。
乖乖,伏霄曾经认认真真把自己从上到下看了个遍,也没看出仁德两字打何处落笔,不过近日他思前想后,还真想出些门道来。能把一塘子鱼养个七八年还不宰了下锅,恐怕真是有些许仁德傍身呢!钓鱼从无实绩的昭王殿下自己都乐笑了,笑着笑着还有点泪眼婆娑。快到黄昏时,竹小仲那里传来消息,贺文逸派去追讨孤本的人,竟全都松了口。子兴是个实在人,说话简明扼要,Jing简出最为重要的消息的同时,将竹小仲那些啰里啰嗦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全部省略,另外还禀报伏霄:“竹小仲还提起,师无算今日来告诉他,切记要装作从未见过昭王殿下,最好这段时日收拾细软出京。竹小仲现已经听从了师无算的话,带着他两个侄子离京了。”伏霄听罢,内心五味杂陈。师无算,他无算什么?他什么都算到了,这样的人不能科举,不知是他的幸事还是不幸?此事有师无算的一份力,他是拜会一番还是避而不见?这也是他师公子所算到的?伏霄心里疙疙瘩瘩的。他现在的确是缺人,但想到拉师无算入伙,他就老大不情愿。这皇帝怎么当上的,中途遇见了那些助益,又遭遇了哪些险阻,丹灵子没说,一切选择全凭他自己,总之殊途同归,当上皇帝的结局不会错,少一个师无算,应当大差不差。然而子兴不愧跟随他十数年,在一旁道:“师无算还真是个聪明人,殿下不用,不知被何人用了。”这话像当空往伏霄头上劈了道雷,把他脑子里纠结的神经给劈得顺顺当当,霎时醍醐灌顶灵台清明。他那些兄弟,可不会像自己这么心疼人。龙君行动力超群,说去见就去见。不过要去寻人,空手去总不合适,太贵重的,恐把人吓着,家常些最好。于是龙君蹲在鱼塘边,抓着大网兜选了半天,还是没忍心对这群斗智斗勇了七八年的肥鱼Jing下手,转去了厨房,兜上春天晒的毛笋干就往外走。子兴瞧他那样,没多说什么,转回去吩咐门前的守卫,夜间随时盯着,替主子留个门儿。从昭王府去水陆桥,骑马也要两刻,这风一吹,就把人吹得冷静几分。伏霄迎着夜风背着笋干,忧愁地怀疑着今夜自己是否太过热血上头。毕竟古往今来,好像没有哪个亲王上门拜访人,还背一袋子笋干的。但笋干烧rou,当真很鲜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