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件事最开始是晚生的主意,殿下若与容王是一丘之貉,便不会亲自到这里来了。”门帘外忽的响起人声,“小仲孤苦伶仃,我便建议他,不如去向昭王殿下求助,昭王殿下素有善名,从未有过欺压良善的恶举,或许能有解决办法。”伏霄心下一动,向外望去,连接后院的那扇门后,一双骨rou匀停的手拨开帘幕,先露出一篮子鲜花,而后才是那张白净的面孔。子兴向前跨出一步,伏霄立刻横出折扇,神色莫名地将他轻轻向后推开。“你是……”他仿佛被天光眩住了双目,“……师无算。” 龙虎乱9若前次相逢时印象深刻,再次遇上时,免不了在心里咯噔一下,还要暗暗喊一声:是他。小院寂静,日影摇晃晃的转到了另一头,风吹来,花气袭人,满面生香。竹小仲率先叫喊道:“师公子!”师无算放下花箧和竹篮,走上前,不卑不亢地一揖,“晚生见过昭王殿下,今日之事,皆是晚生之故,还望殿下不要为难小仲,尽管责罚我一人。”子兴仍是把竹小仲提着,眼观鼻鼻观心,等候伏霄的吩咐。他都这么说了,伏霄这会儿还唱什么白脸呢?人家爹现在给皇帝办事,就是贺文逸也要给几分面子,坏话只在背着人时才说。“师公子言重了,我虽有心教训这孩子一番,但也不会真把他投进刑部大牢拷问,只想令他长个记性,”伏霄笑意深长,又示意子兴将竹小仲放下来,“有求于人,行事也当光明磊落,切不可使Yin私手段。师公子以为呢?”师无算冷不丁被他刺了这么一下,还是不慌不忙,颔首道:“殿下说得极是。”竹小仲微赧搓着手,眼珠子滴溜溜在伏霄和师无算之间乱转:“去找殿下的建议,是师公子提的,但是那些不合时宜的事,是我自作主张……我本想往您府邸上塞些条儿纸儿的通禀此事,哪晓得您贵人事忙,一直不曾发现……”他口中的“条儿纸儿”,恐怕就是书房里那些根本看不明白的鬼画符,伏霄倒是上过心,奈何根本瞧不出个所以然,朝中诸事又忙碌,渐渐就淡忘了。竹小仲解释道,这是担心内容被人认出,才施以自家不外传的丹青技法,将那些玩意写成那个德行。顶着师无算的目光,伏霄也算收敛些,觑了眼竹小仲,道:“小掌柜的家学真是高深难测。”“哪里哪里,”竹小仲挠挠后脑勺,“此法是我无聊时所创,打算将来传给我后世子孙。”此时那两名青年悠悠醒转,四目环顾之后,虚弱喊道:“二叔无恙?”
伏霄:“……?”竹小仲更加赧然:“禀殿下,小的在家中辈分稍大,这两个侄儿,皆是我拉扯起来的。”伏霄算是看出来了,这孩子脑袋缺根筋,再者自己并非真心要同他计较,也就没再多说什么。“今日将我府上的怪事查明,便是了结,竹小掌柜,日后还是老老实实做生意为好。”说罢拂袖就要走。竹小仲一听,刚才收回去的眼泪眨眼又冒出来,哭哭啼啼道:“殿下,殿下,民间传殿下最是仁厚,见不得我们这样的小民受苦,殿下!”伏霄反笑,悠悠道:“我为你强出头,我能得着什么巧?一套书与安生日子比起来,孰轻孰重?”竹小仲擦泪:“家传之物葬送我手,我还不如死了算了,若是殿下能为草民伸冤,莫说是什么癸酉的蜀本西厢,就是最难搞到的建本金瓶梅,我也替殿下赴汤蹈火啊!”空气冷了一冷。食色性也,虽是饮食男女在所难免,但毕竟为士人所不齿,当着旁人如此堂皇地叫喊出来,总归不合适,伏霄看看师无算,对方微妙地转过脸,暗处看不见神情,再看看子兴,子兴默默掩面,装聋作哑。他指指点点:“你一个小孩……”竹小仲不给他说话的时机,接着哇哇哭:“殿下,小的从小就失去了爹娘,还要千辛万苦拉扯一对侄子长大——”他的一对侄子嘿然垂首,相继泪垂。伏霄被他吵得脑仁疼,手上使力,将他天灵盖一敲,终于松了口:“行了行了,什么西厢金瓶梅留着你成人了再看吧。”竹小仲知道他这是应允了,遂不再干嚎,千恩万谢送他出门去,临别时,依旧满心欢喜地将仓库里一卷蜀本西厢怀抱了来,悄悄交给子兴,肃容嘱咐:“这是殿下指明要的蜀本西厢,他虽嘴上不说,我却看出他想要得很,千万别弄丢了!”伏霄随手一指,给自己指出段啼笑皆非的公案,他本人自然还不知情,子兴正从巷中牵出马匹,犹犹豫豫想将蜀本之事报告,伏霄却道:“这畜生跑了一日,只怕早已饥馁,你速速牵回家喂些夜草,莫耽误我明日早朝。”子兴看看自家主子,又看看师无算,默默转身回去了。夕阳西下,人影皆被拉得细长,丹青铺大街上人影绰绰,人行经过路口,飞鸟扑簌簌惊起,墨气已经随风散去了,空气中飘着尘土的干燥气味。师无算忽然道:“殿下在看什么?”“师公子在夏郡时,也是这样?”伏霄站在师无算一侧,看着他花箧内的几捧鲜花。师无算视线扫过那些花,目光有些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