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路!”她一下被人捞过,嬴无疾嫌麻烦,顺势就将她轻巧横抱起来,他一瞥眼,借着主帐外的明火,才发现她面色不对,皱眉道:“伤口疼了?往后得空,我教你练剑,一点自保之力都没有,也太……”人既安全带回了营帐,他习惯性地就要开怼,言辞里不自觉又带上了两分嫌弃,好容易忍下话,他一把掀开帐门:“再替你好生瞧瞧。”先前在那食肆,他已经粗略瞧过,虽是缺医少药,也是简单料理过,他手法极快,倒也能确定,她身上最重的伤,应当也就是右臂那道口子了。可此言一出,甫一进帐门,就见怀中人像被蛰了般,使劲挣了下地,避他若洪水猛兽,立得丈远,垂着头口中直说:“你、你先出去,找点吃食来,伤处我自己来。”语气虚软却又生硬的很。见她立在地上,模样有些古怪,嬴无疾先是担心会否寒毒犯了,在扫视了一圈后,瞧她除了脸色不好外,似乎并无不妥,他亦是被她莫名嫌恶般的疏远,惹得有些不快起来。营帐里其实吃食伤药都有,二人僵持了一会儿。就在赵姝要露出破绽前,外头一将来报,说是探路的回来了。嬴无疾迟疑了下,指了帐内伤药吃食,便快步跟了那人出去了。帐门才刚阖拢,赵姝便再撑不住,一歪身坐倒在地。 入营2“洛邑外三处封地, 还有燕国,据探子回报,近日皆有整军调粮之举。”与先遣队同归的,还有周、燕二国暗自调兵的密信。此番赵王戬被囚, 向诸国公开通告的只有流民作乱一事, 因赵国无力自行料理, 天子已下诏,准秦军代为平乱。故而周人如今暗自调兵,同先前商定的全不一样, 这消息不啻为一道惊雷,几个心腹将领或缄默或愤慨, 却又无人敢轻易揣度宗周的心思。秦军此番来了足有二十八万, 其中半数以上是近几个月才招募的新兵, 声势浩荡, Jing锐约莫是十一万。“姓姬的出尔反尔居心叵测!”一道粗犷的武将嗓音突然响起。此人是章茂的幺弟章柏, 才弱冠的年岁,偏留了一把老相的大胡子, 额角隐约还能瞧见刺为城旦的痕迹。这两年王孙疾笼络了不少世卿以外子弟, 其中就有章氏三兄弟,原本唯有老大章茂是改装弩箭器械的奇才,才勉强能在公子翼那儿做了个小吏, 另章邗章柏二子, 原本都是庶民, 章邗经商, 章柏走镖。
这三兄弟虽出身不好, 却各有天分,尤其是章柏, 瞧着粗犷实则心思敏慧又敢决断,是以才得破格提拔至此。章柏浑无顾忌地这一呵后,见恩主漠然扫来,他方垂首,拱手正色剖白见解:“周燕二国动向不明,章柏愿领四万人,立军令状,二旬之内,北上尽杀乱民。请王孙伏守于赵南,以防周燕。”他语出惊人,可诸将稍一思索,便也大多认可。他们皆知,这一回,趁着赵国内乱天子赐名,秦国的目的,根本不在乎什么流民,而是要借此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扶持质子殊回邯郸,从今后,便可名正言顺地对赵国瓦解蚕食。故而因灾而起的七万流民,是要解决,可非是最终目的。众将商讨了番,多是认同的,可章柏立军令状,只要四万兵卒去剿流民,又过于冒险,无异于是破釜沉舟,有些甘愿与流民同归于尽的意思了。没人想去替代章柏,是故一时无人附和。“王孙!臣恳请再多领五千Jing锐,愿与章小将同去。”还是老将蒙离率先直言,一时间,其余人才纷纷认同,并将商讨的重点,放在了如何兵分两路,才能最稳妥地独占赵国。而一旁该作决策的人,却一直无声无息地坐在赵国幅员辽阔山脉横亘的沙盘前。直到角落里最后二人亦含糊表了态,主座之上的人,忽而轻笑着起身,漫不经心地在诸将中间踱起步来。嬴无疾停在章柏面前,破天荒地专断道:“明早五更整军,二十八万大军尽数北上。”只剿流民,全然不顾周燕二国?章柏张大嘴刚要辨问,肩上一沉,就见王孙疾一只手按着他,目色清冷地环视众人:“章柏、蒙将军,劳你二人领六百人,去迎一迎姬樵。我意已决,倘有差池,一切罪责,本君自会向祖父一力承担。”刚有人要辩时,倒是门帐边的芈氏叔侄最先领会了主帅意图,率先附和,替主帅解释。芈氏叔侄一力压下了反对的声音,其中芈甸年届六十,若真排摸起来,算的上是雍国夫人芈嫣的旁支族叔,而嬴无疾被划给芈嫣作了嫡支,论辈分,可比这芈甸要矮两头。他刻意朝芈氏叔侄颔首,众将散后,嬴无疾特意留了芈甸,执了一个晚辈礼后,一五一十地将行军安排告知。他一派谦和里似还有些不确信,亟需嫡母族叔的参谋。芈甸听完,暗自惊叹此子布局稳而深远,又因嬴无疾执晚辈礼,芈甸心里也不屑他不谙人心,太过信任雍国夫人了,不由还起了些扼腕惜才的心思。一场君慈臣恭的戏码落幕,嬴无疾独自跨出帐外,已经是子时末刻了,漫天星河繁盛,下弦月坠在西侧山头,显得有些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