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嬴无疾对她的态度冷了许多,赵姝忐忑地等到夜膳时分,她本就没有多少胃口,才试着说起洛邑的桃林,哪知对方只略一思量,竟就允了,还说明儿他要清点粮草,就安排小茹柳娘陪着一道去就是。如斯顺利,几乎让赵姝差点言辞露馅。陪着她吃过饭,男人离去前甚至还弯腰摸了下她脑袋,语带歉意地将一张药方搁在案上:“这是三月一副的方子,待攻入邯郸,我会再遣人去寻解药。”彤云千里,北郊桃华灼灼,还有成片不知名的碧草野花,初夏光景,俱是开至荼蘼灿烂。走至一处近乎与人齐肩高的花海时,野径横斜生香,一行白鹭飞过红霞遍染的天际,柳娘与几个侍女正抬头惊叹,花海里便陡然晃过一道影子,赵姝胳膊一紧,因着事先有准备,她没有发一声,就被那人带着跃下坡地,避到了一棵庭盖如云的老树后头。“小晦哥哥!”她没有多问什么,只一头扎进对方怀里,不肯松手,“你应知秦赵又要开战了吧,你一个人留着会不会……”她正想告诉他,外祖的死士前两日偷偷潜入北市,已然联系过她。却被赵如晦拍了拍背打断道:“小乐,我不能久待,接下来我说的每一个字,你都得记着。”雍国夫人有孕,往秦军里安插人的事儿,他都没有细说,赵如晦只是拿出一个拇指大的新月坠子,嘱她进邯郸后交到一位将军手里。“小乐,你只按往常一样吃喝安睡,照我的话去做,不必在王孙面前掩饰。不过,我与国师的关系,万不可叫他知晓。”他絮絮说了有炷香光景,连天上的彤云都似暗了些,赵姝时而点头,是个仔细听着的模样。只是,万没想到,素来不通朝事的赵姝听完了,犹豫着捏着手里的新月坠子,突然朝他问:“鹬蚌相争,大国师根本不会从燕国出兵对吗,你们是不是要借秦人扫平叛乱,然后在邯郸宫变?”赵如晦变色,问她是何处听来的,赵姝收好坠子皱着小脸:“父王跟我说过,他年轻时就是这般继位的,我只是瞎猜。那兄长……你们会不会……要秦军主将的命?”尽管换了个委婉说辞,可赵如晦还是明白她在问的是何人,他心中冷笑面上和煦:“我与他毕竟同出一母,届时会扣他为质。”赵姝‘嗯’了记,而后又牵了他衣袖急道:“父王当年有母亲相助,你却不同,若是棋差一着……”她不敢深想,曳着袖摆握上他手,试探着劝:“不行,不行的!秦王孙年少老城,若是,若是一旦,兄长,你还是……”吞吐再三,对着他,即便只是可能的猜测,她依然说不出不吉恶语。温热手掌抚上脸颊,赵如晦褐色眼瞳颤动,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细看,他笑着接过她的话,眸中压抑不舍一瞬即散:“其实你一直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小乐,解药的事我已有了眉目,只是没有告诉他,等这一场尘埃落定,兄长若能替你延命,你我相守可好,你可会嫌我?”她唇畔颤动,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七七整理的话,刚要回应,就听的远处一声鹧鸪叫,手上一空,就听小茹从坡上分花拂柳地快步跑来:“姑娘捉个野兔子也跑的忒快了,主君亲自过来接您了呢。”
她心下一惊,转头对上嬴无疾染着霞色的碧眸,而身后人,早已在花海里消失无踪。 出逃1她原本以为自个儿是天生不善撒谎的那一类人, 可是当她转身瞧见来人时,竟能无师自通地做出一副漠然中又似嗔怨的表情,低垂了眉睫好似只是不愿叫他瞧见这等矛盾纠结的心绪。落英纷纷扬扬地飘落,但只朝她望了一眼, 那股子萦绕多日的闷痛就再次袭上心头, 嬴无疾两步走下山坡, 伸手小心地拈去她发顶数片嫩叶花蕊。“苑囿里养的还不够多么,想要什么叫管事去寻来便是。”少女杏藕罗裙弱骨风流,而他则武服革带腰佩长剑。她仰首撞进他关切温柔的碧眸, 头顶一树冠盖般灼灼正浓的桃蕊,天际暮霭揉碎彤云, 依稀可见远处山间人家炊烟。炊烟渺远, 袅袅腾腾, 为这北郊艳丽到虚妄的野地, 更增了分人世的真实温馨。这景象画卷一般静谧美好, 让她不由得眼眶一点点泛酸皱起。见她依旧迁怒般得不理会自己,嬴无疾终是也起了分不耐, 就要去揽她腰再问时, 却被赵姝甩手打开。非是厌恶,那力道更像是在打情骂俏。只是她眼波流转,神韵里没有女儿家的娇俏, 倒是不自觉带出分浮浪子弟的轻薄。这等逢场作戏的公子哥作派, 便到如今, 亦是深刻烙印在她骨子里。明明是形貌昳丽的少女, 动作间却甩不脱儿郎风骨, 瞧起来就有些唱戏般得违和可笑。或许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她忽然踮起脚伸长手去他脸上捏了下,在对方惊愕木然里, 开腔道:“用你管吗,我就是不喜欢闷在府里嘛。”她转头要走,却被他一手牵过:“后头几日,你若出府带两个暗卫就可,不必来报我,咸阳附近多看看,此去赵国,或许你十年内都不会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