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又要开战,赵姝纠结忧惶。“倘或顺利,今岁芒种前,你便是赵国新君。”他语出惊人,见她小脸上惊异茫然,也没再多解释,男人忽然失笑松口道,“对了,明日融弟会来辞行,你亲自问他,还是要本君替你讨人?”这话的意思,竟是愿为她将戚英留下了!“你…此话当真?”赵姝惊得无以复加,欣喜之色漾起,她甚至开心地去摸了下对方脑袋,早将面见秦王的事抛诸脑后,也一时未及深想什么赵国叛乱的乱局,已经在想着明日的事,她绞着手指傻笑着讨好,大言不惭:“有王孙撑腰,我自个儿问他讨人。”英英的话每一句都似针一样戳在她心口,想来她荒废虚度了这么些年,除了父祖的荫蔽,也确是没有为她作长远计。励Jing图治是来不及了,索性如今有个秦王孙喜欢她,她明日必要亲自质问公子融那混账,也好叫英英瞧瞧,她虽失势,也不会任她被混账欺负。一时间云开雾散,她笑意掩不住,简直连半夜都待不住,只想着跳下榻去见戚英。正打算言谢时,耳边鬓发被人轻拢,檀木气又浓,男人凑近了贴上她额角,热气呵来,是他口中春笋的气味,便听他蛊惑哄问:“若是人留下了,明儿夜里…你总该让我称意一回,可不许再推。”这语调转换太快,赵姝险些叫口水呛死,咳了两下后,她把心一横,绷着小脸极快地含糊了句:“我别无所求,做成此事,一切好说。”瞧着她紧抿殷红的檀口,嬴无疾呼吸骤快,才释过的欲乍起,他真想立刻咬住她的唇,却只能替她拍背顺气。怀中人清澈杏眸染上羞涩闪躲,赵姝自小是重诺的性子,这一刻,他忽然就觉着,为了这点乐趣,多费些神也算不得什么。二人相拥,一夜酣眠,竟都是无梦。 初夏密会第二日, 已是西川侯的芈融果然来辞行。只是赵姝没能将人留下。戚英只用了一句:“留下陪你一同仰人鼻息,还有我腹中的孩子,是生下来母子分离,还会直接打了呢?”如兜头一盆冷水, 浇的她哑口无言。启程的时候, 赵姝瞧着公子融小心翼翼的搀扶她, 也算是彻底没了留人的理由。
因知这一去怕是此生未必得见,车驾从王孙府驶向咸阳官道时,她忽然想起还有十来日就是戚英十五岁的生辰, 一时间心头大恸,翻身上马就要去追。王孙府的亲卫只认她是赵国质子, 横着刀戟就要去拦, 却被嬴无疾挥退了。四月末的天, 咸阳官道繁花茂柳, 朦朦时雨亦阻不了愈发灿烂鲜嫩的春景。赵姝纵马一路跟上高阔华丽的车驾, 勒缰缓行着,从脚腕上解下带了十七年的彩色绦绳。“英英!是我无用保不住ru娘, 害你这许多年活得这样累。”春雨虽不大, 却细密若针,淋得赵姝有些睁不开眼,她骑在马上, 握着彩绦唯恐里头人听不进在雨中提高音调, “还有十二日就到五月, 到你的生辰。你年岁那般小, 头一回生产最是凶险, 务必要记得切莫贪食!胎象稳时,就不要理那些庸医, 一定要多多动弹行路……”她一面抹泪,一面絮絮说着,无暇顾忌四周随行僚属的打量。四驾的车马突然停了,轿帘哗得被掀开,下来的却不是戚英,而是芈融。不过才两月不见,少年似又抽长了些,有小宦立刻举伞来侍奉。已是西川侯的公子融桃花眼倨傲Yin冷地盯着她,他虽是与几位郡守同去,神情里亦是与从前大不一样。他虽贪慕过赵姝,也断断受不了,她这么一路当众朝自个儿的姬妾诉情献殷勤。赵姝急忙跨马下来,瞥一眼那美貌小宦,一颗心当即疼得皱成一团,也只得踏着污泥走上前,将彩绦递过去,她对芈融说:“这个能护她平安,英英年岁太小,望你千万留神她生产……”话音未完,腕子被人重重捏了一转,她痛呼一记,手指却脱力松开,彩绦掉进了泥水里。下一刻,芈融不屑地笑了笑,亦是当着众僚属的面朝她道:“质子这般舍不得族妹,何不索性与本侯一道入楚,反正护送的都是秦军将士,请姑母去说一声,应当就能成行。”听他这么说,赵姝有一瞬间的失神,她垂头竟真的考虑起来。芈融诧异之余,亦生出几分心痒来,正要上前再去轻薄,轿帘又被揽起,露出戚英一张不快冷漠的圆脸。“融哥,我身子不适,可赶不得一日路,再耽搁天黑前能到官驿吗?”芈融似十分在意她,闻言也未再等赵姝的答复,他甚至还遣小宦将彩绦捡起收好,只是在临上车前最后回头有些不舍地望了眼赵姝,留了句实话:“质子还是先顾好自个儿,毕竟本侯入楚后是有实权的,她在我这儿,怎么都比跟着你好。”从头到尾,除了收下那条绦子,戚英都未再同她多说过一句。车驾远去,赵姝独自牵马立着,任细雨泼洒,她就这么伫立在官道边,望着护送的大军愈行愈远,直到成了一些渺远不真实的黑点。她心境沉重,没有再哭,藏在易容后的脸上现出少有的苍凉。即便是到了这几乎等同诀别的境地,她也还是没有将作药人的事告诉戚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