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亲之痛,他历了两回。郑姬是早已死无葬身之地了,可有些人,却还欠着他一回呢。但见两只船就那么渐渐离着远了。杀人的事总还得等月黑风高来做,此刻离着天黑尚有两个时辰,他就把幽幽目光又调回到船头立着的人身后。“唉!怎的那只船像是又远了些。”她今日未梳髻,散着厚重墨发垂着,只用一支素木圈子在肩下松松拢了下,青丝如瀑直接将她半个后背都盖了。因她十余年男装,发尾便只堪堪过tun下数寸,过腰封时,墨发依旧厚实,几乎将半边后腰都掩去了。这么从后背看去时,那纤薄孱弱的模样,直若豆蔻未至的稚女。郑姬的衣衫寻常女子都穿不得,便胜在不盈一握的腰肢上。自郑姬逝后,父君可不止一回,同他幽怨叹过,昌明宫就再寻不出 登徒子船头的煦风不算冷, 两岸湖景开阔怡然,俱是一派草长莺飞的初春景象,远处终南山势起伏,依稀是一片青绿中, 夹杂着皑皑霜雪。
赵姝想问了数日的答案, 如今这么轻易就得了, 她抱着灰兔立在船侧,一时倒是有些没回过神来。这人何时,变的……这般好说话了?细想来, 好像就是从自己透露了身份,而后又告知了寒毒的几无可治。她歪着头疑惑, 想了半日, 也确定不了他是真的良心发现在报从前的恩呢, 亦或只是缓她一缓, 后头却还有更可怖的手段等着她呢。不过, 想来还应该是这人只对男子有欲,如今那等邪念熄了, 该只是怜老惜弱, 为她不久于人世之故吧。风中飘来远处不知名的花草香气,她杏眸中到底还是带上了三分希冀,不管怎么说, 周室的嫡长子姬樵也算从小看着她长大, 后日能见到大舅父, 她不求立刻能解眼下死局, 至少能叫他先将戚英带回去, 再将外祖的病也当面问个清楚。或许自觉死期将近,这一个下午, 她都没有进舱去休息,而是就蹲在船头甲板风景最开阔的位置,按着大野兔给它把耳朵背毛牙缝好生清理了一个时辰。时不时颈项垂得太酸了,她就抬头望远,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远处那艘挂了兔儿灯的华丽画舫,似乎一直在追着他们的船,而她着意观察了下,两者的距离但凡略近时,就能觉出两岸移得更快了分,自己坐的这艘船似乎也在加快速度。就像是……刻意要叫那船跟着一般。……暮野四合,嬴无疾从船舱二层步下时,就瞧见一人一兔歪在船舷旁,少女一身杏色窄裙,天上恰有罕见的万丈流霞,照的她和那只兔子都被染作了斑斓彩色。饶是都睡着了,她尤将一只手卡靠在船壁上给兔子作枕,而那只硕大的灰色兔子,作为一只野物,此刻竟是四脚朝天得酣睡,露出毛色顺滑的白白肚子,三瓣嘴时而砸吧两下。她是背对着靠在船舷旁的,歪着身子坐在一张小马扎上,嬴无疾下楼的时候,就正巧对上她一段纤腰下半拱起的tun,亦是被流霞染得五颜六色的。他当即指节紧握,只是掠了那么一眼,就迅速移开了视线。旋梯不过短短十八节,他足下无声地只用了几个弹指的功夫就走完了最后一级,落在甲板上的那一瞬,他只略瞧了眼远处跟着的船,眸光却又不受控制得黏去了少女背后。他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后的船舷边靠着,想要挪开视线,往暮色里的湖光山色去瞧时,每回不用多久,就发现自己又会看回她那处。他告诉自己或许是这流霞太美,景致惑人,轻喘了几下后,他想着,方才是才去内室料理过一回的,绝不会这么快就又被她惑了,该是先前的余韵错觉,再平缓片刻就好。看着两只船离得过远了,嬴无疾回头朝哑侍打了个慢些的手势。待两船到了足够人游越的距离后,他倒有些百无聊赖起来,怅惘默然中,见侍从端了酒菜瓜果出来,亦一并朝船头石凳上坐了,目色悠远地望向远处湖岸水色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