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戊还未听懂,两名死士即刻应诺称是。又听上头补道:“做的干净些,记得,不用顾忌法子,只要顺理成章。”看着死士行远,成戊还是忍不住皱眉问:“王孙,公子嘉毕竟是您庶兄,臣记得,儿时您黏着他,公子嘉虽脾性暴戾,待我们尚算过得去……”“可他在郑姬陷害阿娘时,也未曾施以援手!”嬴无疾厉声打断他,平复下来后,他又说:“小戊,若一日不得大业一日不得权势庇护,你我,任何人,都不配有良善的资格。”旁观者清,成戊想说他是太过陷在从前泥沼里,登高跌重,这世上何来全然的圆满。可话到嘴边时,他也知世事难料,遂改口说起另一件事:“还有一件要事要禀王孙,衡原君的病寻得解药了,却是我们的人从赵国的大国师季越府上搜得。不过只有一份,已着人瞧过,没有毒,只是成分太多……没法仿制。”赵姝的寒毒同衡原君肖似,这一点,他着成戊去查过。嬴无疾顿住,心里想起那人芙颊苍白,弱骨冰寒,他原想说再想想法子,却被胸腹间莫名涌起的热意烦扰,便听自个儿无情冷静的吩咐响起:“衡原君要紧,不必耽搁,将解药送去昌明宫。”出了密室,外头夜雨歇散,天光大好,园子里柳树嫩芽细密,正是一派初春景象,生机勃勃。他却越走越心乱,眼中这一片春色嫩意,只觉灰颓无趣,盘桓算计着朝中公子翼残存的势力,又纠结犹疑着祖父要他娶的楚国女的令,不知不觉间,竟就走到了兰台外头。 温柔1初春雨后, 晨曦碎金。昨夜的疾风骤雨歇后,微风从东南而来,似乎就是天幕胧明的档儿,拂开了兰台四进八院的柳绿春红。最外头西偏苑菜地旁的藤架下, 采嵩前两日被采秠催着扎了个小小的秋千架。也不知是不是采嵩被使唤得烦了, 刻意将枯藤编得秋千扎得窄小, 采秠坐了三回,就因份量太重,将那扎绳坐断了二回。踏着一地落蕊败叶, 嬴无疾心不在焉地跨进这处西偏苑时,就瞧见一人脊背单薄, 尤套着他昨夜给的那件外衫。秋千架在角落处, 因此她瞧不见他。隔着一大片种着奇怪菜蔬的地, 嬴无疾放轻了步子, 垂眸无声立在海棠门洞下。男装的少女有一下没一下地用足尖轻点地面, 一双鞋亦是昨夜未换的,shi痕尤在。赵姝方才得了芈融府上送来的信笺, 她一眼就认出了戚英娟秀工整的笔迹。信笺上明明白白地写了, 王孙府如今护不住她,说她一切皆好,但请赵姝自个儿珍重。与昨夜的断续含糊不同, 戚英擅文章诗赋, 她甚至, 还在信笺中自叹不忠, 只请公子往后得势归周, 亦不必记挂于她。辞藻平朴,言微意深, 绢笺面上似断绝两清,可赵姝却能读懂,其中深切踌躇的情谊。
要按她从前的性子,势必要立刻回一封笺,许诺安抚,告诉戚英定会带她一道归周。可她未曾这么做。姬妾女闾,多么微不足道的一群人,她何曾想过,竟会牵累的戚英差点成了五旬老儿的侍妾。这等微末小事,连芈融那种人都能一句话都解决的,可而今,对她来说,竟是比登天还难了。这样的她,还有什么资格去守护所爱。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她就这么呆坐在秋千上,撇着足时而荡上一荡。若是外人瞧时或许看不出什么端倪,可嬴无疾却能瞧出来,这是彻底没了生志的模样。微风拂过她空阔的袖摆,衣摆从那双握着藤绳的手上滑落,露出两臂莹润亦枯瘦。就是这么一眼,男人莫名觉着心头烦闷滞涩,长睫敛下,在眼下投出一片Yin翳。无意识地捻动指间的曜石箭托,数圈转过过,他发现自己已然悄无声息地掠过菜地,立在了秋千架后头。一坐一立,从他的角度垂眸看去,便愈发显得身前歪坐之人背影渺小纤弱,直若稚童。天光盛了些,她背上原本有碎金浮影,他这么一立,却被尽数拢去了Yin影了。意识到这一点后,嬴无疾心口愈发觉着没来由得闷,莫名就想到,这些人他手上染了太多鲜血,为了大业也要了太多不该要的命,现下挡了她晨曦,就好像也是自个儿将这人推进深渊里一般。这么想着,他刚要退开些,固执地想看日阳照去她背上,才动的一步时,赵姝突然足尖重抵,高高一下荡起。她像一只孱弱纤薄的蝶,一下子离他远了,飞到最高处时,面朝西侧青墙,便似要彻底掠出宫墙似的。然而终是自个儿气力不足,中道崩殂,又一个翩跹落叶似得朝他坠来。也不知是怎么了,嬴无疾本是想让开,却忍不住伸手推了她一下。正要表明身份时,就听前头人唤他:“是采秠么,你再推高一些。”他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就那么一下又一下,推着秋千起落飞扬。听着少女解脱般畅意地笑:“高一些,再高一些呀,采秠,我不怕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