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容计划哨兵塔最顶层,二十七楼。小女孩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手里是一本崭新的漫画书。漫画书这种东西无疑是旧世界产物,温室没有完全废止旧世界文化,这些不算禁书,只不过普通人根本没有门路搞到这些东西。“妈妈,小兔子和小熊也可以成为好朋友吗?”小女孩仰着脸,问抱着她的女人。“当然可以,因为他们都是跟小茹一样的小朋友,所以想要跟很多不同的小动物交朋友,对吗?”女人温声回答。可小女孩嘴巴一瘪:“小茹也想跟小熊交朋友,可是小茹没有见过小熊。”这时候顶层的大门徐徐打开,有穿戴整齐的哨兵走进来,他俯身到女人耳边,飞速说了一句不知道什么话。女人Jing致的眉头浅浅皱起来,但很快恢复平常,她点点头:“知道了。”哨兵一句话也未多说,转身出去。女人挪了挪腿,伸手穿过她腿上女孩的腋下,将小朋友抱到沙发上,笑着安慰:“妈妈进去跟费伯伯谈些工作上的事情,小茹自己看书可以吗?”小女孩乖巧地点点头,女人便从沙发上起身,随即室内传来清脆的高跟鞋叩击地板的声音。她来到房间东侧,这里的墙面有一扇顶到天花板的书柜,只要伸手扭动书柜四层的花瓶,这扇书柜就会徐徐打开,里面竟然别有洞天。女人脚步不疾不徐,她对男人说话的姿态像是刚刚的哨兵对她的模样,躬着身子,万分恭敬地开口:“统帅,彭小溪带回来了。”主控室光线正好,恒温灯的光永远从右侧的窗口照进来,避光的死角已经攒了几年的灰尘没人注意。坐在转椅上的男人靠着窗口,沐浴在温暖的“日光”中。“哦?”他饶有兴致地发出一个音节,转椅缓缓旋转,女人这才正视他的脸,哨兵塔现任总统帅,费连。柳悦露出一个赏心悦目的笑来:“您的饵已经下了这么多年,鱼终于上钩了。”费连手里把玩着一串手链,这串手链显然不是温室的产物,它来自旧世界。一颗颗麒麟眼已经被把玩到纹路平滑,在温控灯的照射下闪着无比润泽的光。他轻柔地抚过每颗珠子,唇角勾着不屑的弧度, 眼睛透过柳悦看向更远的地方:“想名正言顺地收回三队的武装力量,竟然费了这么多心思。秦远真是Yin魂不散,死都死了,还留一个徒弟碍我的事。”柳悦仍然笑着:“不过是一颗绊脚石罢了。”西区的暴动事件不了了之,哨兵塔派来的增援姗姗来迟,扣押了以彭小溪为首参与物资哄抢的一干人等。费连才是哨兵塔的统帅,物资队和武装队都在他的管辖之下,辽星余没有资格再多过问。
宗颜觉得憋屈,从西区回去的路上脸一直很臭:“真不是东西啊我说,物资队那几个孙子屁事没有,反而把西区的人扣了,这叫什么事儿?”夏无戳戳他的胳膊,示意他少说两句。宗颜看了一眼辽星余Yin云密布的脸,自觉话确实太多,愤愤闭了嘴。他们几个都知道,西区那些人是辽星余的师父舍命救回来的,这几年辽星余不去西区,不是因为毫不在意,恰恰是因为在意,所以他一直都不敢去。事情到了这种地步,最闹心的除了辽星余没有别人。夏无清了清嗓子,笑着开口:“我看也不是坏事,西区的人是秦队救回来的,就算统帅把他们扣押了,除了好吃好喝地关着,不敢真的对他们怎么样的,说不定过得反而比在西区好。”宗颜赶忙点头:“是,是这个道理。”辽星余阔步往前,几个人说什么他都没有反应。宗颜和夏无面面相觑,跟两个无助的小鸡崽似的,最后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副队徐放。徐放快走了两步,跟上辽星余,低声道:“西区那两个我会托人处理好他们的尸身,如果有家属,我也会想办法打点。”辽星余这才出了声:“嗯。”徐放犹豫片刻:“物资问题暂时没有妥善的办法,我们是不是……”辽星余打断徐放的话:“不用,不要擅自接济,万一被发现容易引起众怒。”徐放低头:“是。”前面就是哨兵塔,辽星余脚步一顿:“你们先回去吧,我自己一个人走走。”温室至今二十五年,最初“家园派”和“温室派”两不矛盾,各有立场,但从秦远的死开始,人们逐渐意识到——人类真的永远都回不到以前的生活了。秦远死得很滑稽,他是被一条蛇咬伤的。毒蛇已经发生过低温变异,蛇毒加上低温病毒,温室外零下几十度的天气,伤口暴露在外哪怕只有短暂的十几分钟,半天时间秦远就咽气了。没人相信,怎么可能?他是秦远,是武装一队的队长,温室建立二十余年,秦远是温室最可靠的铜墙铁壁。有传言说他是为了保护一个手无寸铁虚弱到几乎断气的旧人类,这个旧人类最后还是死了,秦远的牺牲毫无意义,这太滑稽了。反对“旧人类收容计划”的游行在温室里举行,人们打着哀悼秦远的名号,大肆批判他生前致力的计划。费连几度在公众演讲时落下泪来:“如果不是秦远队长的仁慈和同情,他不会丧命,我们不会永远地失去他。仁慈和同情或许不是错误,但放在这个时代,它们会变成致命的弱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