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地闭上眼,天光为她的脖颈勾勒出一个流利优美的弧度,她并没有回答,以最柔软的唇舌,笨拙地回应他。
不过现在借题发挥很有必要,皇帝锲而不舍地追问,“不嚷嚷也行——那个荷包是不是做给我的?”
她见他明知故问,偏不想如他的意,板起脸来斩钉截铁地道,“不是!”
她紧紧地贴着皇帝,便好似在暗夜中的人无比迫切地祈望光明。而他仿佛也有所感知,轻轻地拢着她的手臂,将她护在怀里,只听他说:“我从不轻许诺言,与人承诺,最忌讳不定。我的心意,你都明白。不必惊亦不必惧,一切有我。”
哈奇挑眉,“怎么,博大人不研究口角之争,您改道儿算命啦?竟不知师从哪一位啊?是广化寺的老秃驴,还是天桥下算命的穷瞎子?”
而他在铺天盖地的春阳中放任自己煎熬。一边恐惧于无法翻越的过往,在每一次想起她,看到她,甚至与她亲近的时候,隐隐作痛,暗暗发警。无孔不入,无处不在。这种感觉蚀人心骨,却又令人沉醉,恨不得全身投入,溺死其中,恰似蛾翅不管不顾扑起的星星火光。
她的玛玛,她的阿玛与额捏,还有哥子们,都能够走出寒冷的冬天。
主子不在, 李大总管自然也不在,德佑掖手在养心殿门口候着,哈奇揣着手蹭上去,反倒堆起一个笑,悄悄儿问:“主子爷圣躬安哪?”
哈奇“哼”了声,“不敢承博大人的赞呢,博大人的嘴里说出什么好话,那就该我念神天菩萨!”
皇帝的唇最终落到她的唇上,唇瓣相扣,却听见他极其温柔的声音,他唤她的小名,无限柔情,“错错,我可以亲你吗?”
采将芹叶
皇帝一向最为守时,今儿却不知怎的, 让他二人在养心殿外等候了片刻。哈奇看见博达哈就冒火, 博达哈都不屑于看哈奇,于是两个人各自一边,站得远远的, 谁也不兜搭谁。
皇帝伸手来拥着她,彼此安静地倚靠着,连风的声音也听得到,皇帝的下颚抵着她的发顶,有好闻的桂花油的香气,他贪恋这种香气,贪恋与她在一起的孩子气的调笑,贪恋她的一颦一笑,她的温度。
真是铁石心肠!皇帝闷笑,不是做给他的,还能做给谁?他忽然觉得有些陶陶然,一双眼睛光彩奕奕,正巧与她的对上,两下相望,反倒“哧”地一声,都笑了。
而皇帝的声音沉稳且笃定,他轻轻地吻上她的额头与鬓角,肌肤相亲,给予彼此前行的勇气。他心弦惊跃,背脊泛凉,不自觉将她拢紧了一些,说会的,“河开燕子来,春深似海。”
她的声音小小的,轻微的,如同无风的水面,平滑的琉璃。她不知怎么,忽然没头没脑地问,“春天会来的吧。”
今儿下午叫三起, 在西边的勤政亲贤。第一起是哈奇和博达哈,第二起是熙敬,第三起是张敷宣。哈奇与博达哈素来看不对眼, 哈奇是额讷门下的人,当年参舒氏的时候,博达哈曾经当庭与绰奇对峙,极尽阴阳怪气之能事。要不是皇帝在,估计再怎么难听市井的俗骂,他也能骂得出来。
春深似海啊,虽然此时尚在初春,也能摹想到那时的好光景。那时一定蜂围蝶阵,一定春光大好,杂花生树,群莺乱飞。三十六陂春水,花月正相宜。
一边却又小心翼翼地期冀憧憬着他们看似完满的未来。
点声!外头有人呢!”抓来他的手对着天光仔细看了半晌,不觉蹙眉,“连血点子都没有,就上蹿下跳地嚷嚷叫疼,是男子汉大丈夫么您?”
“不不不,我只是诚心探讨,并没有旁的意思。”博达哈笑得真诚,“没有记错的话,哈公属鼠?”
“嗯、嗯。”哈奇颔首,“咱们做奴才的日夜操忧主子圣体, 圣躬安,便是我等之幸。”
德佑皮笑肉不笑, 欠身道,“圣躬安。”
他的胸口有节律的起伏,天光便在肩头缓缓流淌,旖旎出一室的芳馨。摇光静静地伏在他的怀里,宝蓝色便服袍上的团龙纹样若隐若现,鳞爪飞扬,她忍不住伸出手,细细摩挲,从龙爪到龙鳞,因着掺了银线,便透出凛凛寒光。
他不会欺骗她,他说会来,她就相信。
皇帝的目光灼灼,眼里仿佛有万千星辉熠熠,广袤而浩瀚。他的吻来得突兀,一路缠绵,彼此呼吸交错,杂乱无章。她只觉得浑身瘫软。皇帝将手扶在她下颔,细细地摩挲。一颗心在腔子里辗转沉浮,仿若置之火上,焦灼炙烤。他的怀抱渐渐收紧,却极尽耐心,深浓的呼吸下隐抑着勃勃生机,如同即将突破阻碍的春芽,予以她一春的力量与温度。她情不自禁地攀上他的肩头,这真是一种新奇的体验,原来情到浓时,竟然是这般难以自抑。
一旁的博达哈“啐”了口, 一反常态, 笑着上来与哈奇打招呼, 先啧啧上下打量了一通,感慨万分,“哈公,多日不见,您老又壮啦!”他摸着胡子夸赞,“这便是‘富贵之胖’是也。”
他哪有上蹿下跳了?再说,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又不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