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汪琳介绍给苏智惟认识的想法,在与对方越发熟悉的这几个星期,于杜日恆脑中浮现。这下终于能够如愿,她的心情好极了。
在杜日恆的心目中,汪琳已经是个「好」朋友。事实上,更早以前她就这么相信了。
或许是她太容易满足。任何人对她好,对她友善,哪怕只是一点点,哪怕只是一次,杜日恆都会万分感谢,并将对方看作可能成为朋友的对象,很快便把自己所有的真挚都给出。
可对于一般人而言,这样的距离实在是拉得太快,太近了些,导致多数时候,被她当作朋友的人总是逃跑——「你这样太黏了,让人很有压力」,「我没有把你当朋友,不要自作多情」,甚至「如果有人愿意跟你当朋友,一定也是看你可怜而已」……诸如此类的话语杜日恆听得多了,久而久之,即使她本身并未觉察,与人相处的方式,已逐渐变成必须将自己放得卑微的模式,深怕过于热情,再度把人给吓跑了。
汪琳是她第一个实质意义上的同龄朋友。
两人抵达向阳书屋的时候,里头只有苏智惟在。
「智惟哥!」杜日恆朝着注意到她到来的苏智惟猛挥手;汪琳则在杜日恆一旁,简单地点头,似乎没有特别想认识苏智惟的意思,反倒被墙上掛着的饮料列表吸走了注意力。苏智惟扬起的笑容一愣,瞬间降下几分,不过杜日恆并未注意到。
这日的汪琳,顶着一头前几天刚漂没有多久的白金色;脸上是彷彿摇滚明星一般的浓厚妆容;所有耳洞全戴满了环,其中一个还吊了个链子勾住下方耳饰;黑色指甲油更加与白皙的肌肤形成对比,身上穿着的也是一向如此的墨黑。若随意找个人,请对方以汪琳的外显气质判断演奏的乐器或音乐类型,大概没有人会猜是小提琴与古典乐吧。更何况,汪琳练习结束后,总是习惯把琴留在大楼能够上锁的储物柜里,说是在外头间逛带着琴不方便,怕磕碰到了,寧愿晚点再回去拿,这更是增加了猜中的难度。
点好饮料,汪琳逕自到咖啡座位区去了。
待杜日恆也点好巧克力饮品,坐到汪琳面前,正想开口告诉她关于向阳书屋的事,后者却站起身来,晃了晃手中的香菸包与打火机,朝正门走去。
汪琳才出了书屋,苏智惟便停止手边工作,拖着脚步缓缓朝杜日恆靠近。
「日恆……」苏智惟欲言又止,对于杜日恆交友情况的担忧使得他一时间找不到更妥当的用词,「我知道你很想交到年纪相仿的朋友,也一直很努力;但是,你那位朋友,她……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是网友吗?如果她对你有不好的意图,伤害到你怎么办?感觉她有点……」
「咦?不是的,智惟哥,她就是那个——」
杜日恆被苏智惟的连环发问给吓着了,却也同时因为他对汪琳的误会,而焦急地想要解释,可惜后半段的「我帮忙伴奏的小提琴手」未能说出,就被正门垂掛的木风铃声响给打断,令还在处理当下各式资讯的杜日恆更加卡顿。
她转过头,看着汪琳面无表情地走向苏智惟,「有点怎么样?继续啊。」
杜日恆从来没有听过汪琳用这么冰冷的声音说话,就连之前她不断弹错同一个乐段,汪琳也只是有几分鐘时间变得严肃一些;但是现在,汪琳是生气了,而且,很显然是因为苏智惟的缘故。
杜日恆偷偷望了苏智惟一眼,只见他抿了抿唇,移开了视线。
汪琳见对方没有回答,又显现那一副心虚的样子,更为不快。
冷哼了声,她继续道:「你觉得我会对杜日恆怎么样?都给你猜就好了。你们大人最爱说什么『不要以貌取人』,结果自己还不是这样?我染头发穿耳洞,哪里碍到你了?你也不看看你自己,难道你爽别人笑你的跛跤样?」
语毕,汪琳挤过杜日恆与苏智惟之间的空隙,粗鲁地拿取搁在椅子上的随身物品,原先折返想找的菸灰盒自外套口袋掉了出来,她快速将它拾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书屋。
杜日恆完全没有料到,她最亲爱的两位朋友的初次相见,竟会如此收场。眼泪又开始积累,她轻轻吐出一句,「智惟哥,对不起……」便不敢继续说了。
外头下起雨来,十二月初的天空变得无比灰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