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日恆抵达新教室时,二年三班的学生们排成一列,准备往礼堂去。
在无声当中,眾人等待着,等待杜日恆将书包放至讲台。
班导师明显失去耐心,见杜日恆仍旧踟躕,久久没有动作,他越发急躁。她双眼积累的泪水亦令他不明所以,更加厌烦,吼道:「快点去放!」
简单一道指令,不过放个书包而已,为什么可以磨蹭这么久?杜日恆开始用手背抹眼泪的时候,班导师的不耐与不解已经到了极点。他对这个学生的印象糟糕透顶,认定她不仅不合群,浪费大家时间,还是个动不动就哭的麻烦。
其他学生们交头接耳,聊起天来,原本整顿好的秩序陷入混乱,更为加深了班导师的烦躁。
班导师再次出声,向杜日恆下达最后通牒,「快点,全班就等你一个,不要再拖拖拉拉了。」
他不会晓得,能够揹着书包是多么地令杜日恆心安。
这不仅是因为里面有着重要的笔记本与心爱的小鸭玩偶,也是因为背包压在肩头的重量使她平静。
而今天的她特别需要这样的措施。
升上高中二年级,意味着重新分班,是极大的转变。虽然是在同个校园之中,教室的位置与班级的重组都是全新的关卡。新的班导师与新的课表,新的同学以及伴随而来的新的圈子,一切都需要重头适应,对于不擅长应对改变的她着实困难。
杜日恆最终还是把书包放到讲台。
自身的舒适终究败给了不许忤逆师长的准则,就如同她每一次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与一般人无异的偽装——强迫自己说话时看着他人的眼睛,却总是不小心看得太久而使人尷尬;即使感官疲劳邻近爆发,也勉强着不轻易离席;在难以解读的细微表情与非语言讯息中,尝试读懂别人的想法与需求……这些,全都是放下自身的舒适,并增加回家以后情绪爆裂的风险,只为了能够在事情当下,给出人们最想要她表现的举止。
或许在他人眼里看来,那些都是再平常而简单不过的,杜日恆却是花上了好几年,透过家人的帮助与提醒,加上她的练习,才得以呈现人们眼中所看到的,相对较好一些的样子。
默默回到队伍,杜日恆排在最后面,方才班导师的愤怒与同学们的窃窃私语仍笼罩着她,委屈与自责之馀,她想起了有回苏智惟对她说的话,那些字句成为了她每每遇到挫折时的缓解。
苏智惟说:「当你责怪自己还不够努力的时候,或者觉得自己为什么跟别人不一样,为什么都做不好的时候——无论是因为自省,或是因为别人的反应,希望你能知道,你真的已经很努力了。那些别人觉得没什么的社交潜规则,你需要更多的准备才能做到,但这不代表你比别人差。其实我觉得这样的你很好。我姊确诊以后,我才知道她一路走来多么辛苦,学着一般人的方式,一般人却不见得能够像你们弄懂他们那样,去瞭解你们。所以,日恆,你真的已经做得很好了,请不要忘记这点。」
思绪飘远,她连带想起,会有那次长谈,是因为前些阵子聊到了他姊姊的事。
杜日恆对那个成就梦想,独立勇敢的大姊姊有所憧憬,自从苏智惟和她提及对方,便一直想要认识。只可惜忙碌的姊姊很少回到向阳书屋,少数见面的几次,都是远远观察着对方。姊姊从不在书屋久待,时常仅简单打个招呼便匆匆离去,未有机会说上话。
想着这段话,彷彿也再次经歷一遍那时的一切。
杜日恆记得他真挚的眼神,颊旁的酒窝,温和的声线,还有桌上那杯苹果汁飘来的香味。忆及这些,她感觉自己的眼眶再度溼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