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开心也有点好笑,说不上来,总之我突然很想立刻去见林星硕,告诉他刚刚有个阿姨说我像他的小情人。
年轻人总是比中年人急躁得多,我一拿到扇子,就摆动手腕,像扇书本一样驱赶夏夜闷热的空气:“嗯……我哥从小把我带到大的,所以我们关系比较亲。”
我不好意思到捂嘴笑起来,连连点头:“嗯嗯,我会的我会的。”
我抿抿嘴唇,最后还是忍不住笑,用手掌在脸庞扇了扇,给脸蛋降温,猝不及防被好心的陌生人搭讪,让我整个人都有些汗流浃背:“是的,我哥对我挺好的。”
“啊拉那个时候,兄妹姐妹冒多滴。(我们那个时候,兄弟姐妹也很多的)”婶婶抬起小扇子,为我扇风,“没见过比你们关系更好个。”
我嘶嘶地吸气,脚踝小腿和膝盖都在痛。巡逻队的人开始拉警戒线,驱赶围观上来的人群,我一时间不知道去哪,只是此刻对人群有种恐惧,干脆一蹦一跳地逆着打伞的人群远离了凉亭。
(诶呀,我们小时候,哪家不是哥哥带妹妹,姐姐带弟弟的,也没有兄弟姐妹像你们这么亲的。)
她看起来很惊讶,然后又笑着说:“个么你们兄妹关系是真当好。”
一路走上断桥都没有见到林星硕,这家伙不会现在还在肯德基排队吧?
理智好像这时才重新回到脑子里,我一瘸一拐地让出位置,看到巡逻队的人三两下把困在长椅中间的人捞了出来。
夏天的雨来得猛烈又迅疾,转眼就在天地间连成了一片细密的雨线,西湖水面被砸出水雾。躲雨的人从四面八方涌入凉亭,人挤人,闷热的二氧化碳与体味,我皱眉往外挤,宁愿淋雨也不想蒸桑拿。
衰弱下去的混乱中,有小孩在哭,还有人在呼救。
婶婶享受着迅猛的人造风,说话都快活了点,大概是想说服我,她直接用了最熟悉的杭州土话:“诶呀,啊拉小时候,浪个窝里相伐是阿姑带着阿妹阿姬带着阿弟个,恩八兄弟姐妹儿像侬这个套亲密个。”
天空中闪过一道闷雷,雨势在逐渐减小。我突然没由来地惶恐,此时逃跑和干看好像都是一种罪恶。还有人在往水里跳,我突然想起我会游泳,要不然我下去救人?我才往湖堤走了两步,突然背后有人拉了我一把:“退后!全都退后!”
后来婶婶被她家人接走,我乖乖地和她挥手说再见,还能听到她向她的家人介绍“样貌儿冒好个兄妹”,我又忍不住想笑,声音潜入了热闹的人群里,接下来身旁的人来了又走,我也没再被人搭讪。等待的时间很无聊,手机忘记充电现在只剩下红格,我开始用眼神描摹着扇子上的花纹,直到背上晕开一片细密的冰凉触感,随即大片大片的雨珠砸在凉亭顶,我意识到下雨了。
……我也许是乌鸦嘴也说不定。
我在他眼里难道是三岁小孩吗?我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回头瞧见身旁的婶婶用一种和蔼的笑容望向我,普通话里夹杂些方言:“女伢儿,侬同男朋友出来不翔(玩)啊?”
是负责西湖安保的巡逻队。
(哥哥姐姐出来玩,弟弟妹妹不哭就万岁了,哪个像你哥哥哦,跟照顾小情人似的。)
手机刚刚摔在地上彻底报废,也不知道是电池坏了还是屏幕坏了,我摸摸口袋,没摸着零钱,放眼望去,行人好像都在大雨里四散干净,细雨蒙蒙里只有昏黄的地埋灯连成一串,直通向远处的断桥。
我怎么好意思让长辈给我扇风,赶忙从她手里抢过扇子:“阿姨我来吧。”
“啊姑阿姬出来不翔,弟弟妹妹伐哭么顶好个,浪个像侬阿姑哦,跟个小情人儿似的。”
“我靠。”我堪堪跌出凉亭,险些重心不稳地趴在地上,被别人捞了一把,我分不出心神道谢,只能惊恐地回头看。此时所有人都在争先恐后地往出口挤,起伏的湖面漫过另一条小径,没人敢走那条掩印在湖里的小路,此时的凉亭变成了三面环水,不少人想效仿我从长椅上翻过来,还有不少人惊慌之下直接跳进了湖里。我听见凉亭中央有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喊让大家冷静下来,但没有用,恐惧会传染,理智不会,呼喊和惊叫混在一起,缓缓站起来的我脑袋发蒙,不明白为什么一座四通八达的凉亭还能出现踩踏事件。
婶婶和眉善目,对我总结:“小芽儿,侬是个有福气滴,以后要好好对侬阿姑(哥哥)。”
“……”我有点尴尬,“不是,我们是兄妹。”
强有力的秩序镇压了混乱。
小亭子要走很远,林星硕走前让我乖乖待着别动,自己三两步跑远了,走前还不忘回头看我两眼,朝我喊“别动啊林星辰,不许走远!”
不知是谁大吼了一句“有人掉水里了!”,人群突然惊慌起来,我还没来得及走出去,身后一股大力传来,膝盖不由自主地磕到凉亭四周的长椅,我整个人都被撞到了椅子上,前后夹击下我差点吐血,柔软的腹部被挤压,我双手使劲撑着椅背,憋着一股气才将自己拔了出来、翻到外面泥泞的水泥路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