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檀玄搬着一叠书,从后门出去,涌进走廊里杂乱的人群里,消失不见了。
季丛望着他隐匿于转角后的背影,又把视线移到身边那张干净的桌面上。
他心里忽然觉得空落落的。
六月一日这天,正好是礼拜六。
这段时间因为空闲,季丛找老爹排了很多周日的活,尽力攒钱。周六则专心学习。
桌面的玻璃上压着那封信还在,像被封存了,在此凝固着。季丛每次翻动书页,移动本子的时候,总会不经意看见,心里也被搅得乱七八糟。
他觉得檀玄的离开,好像并没有让自己变得正常,这距离反而让所有不安的因素,都强化到了可怕的程度。他想把这封信拿走,又不知道放到什么地方去。又或许,无论放在哪一个角落,它总会在季丛心里牵出一道细丝,不间断地无情拉动着。
院子的门口传来两记轻轻的打门声。
季丛手上一震,笔从手中落下来。
门口静了片刻,又轻轻打了两下。
季丛没有办法,只能站起来,有点烦躁地走到院子里,去开门。
“不是都说了,这段时间少见面吗?你就这么闲,山里事情不够多……”季丛的话骤然停住,“……老师。”
门口,楚月肩上挽着包,一身淡紫色丝绸裙,微笑着站在那里。
“季丛同学,下午好,打扰了。”楚月轻轻点头。
季丛掩饰般地抓了抓头发:“不打扰。”
楚月看了看他的神色:“你刚刚以为我是谁吗?听起来好像很生气。”
季丛低下头:“没有谁。”他移开身子,让出位置:“老师进来吧。”
楚月跟随着他走进院子里,看见墙角里的花,赞叹道:“好漂亮的鸢尾。”
数月时间眨眼而过,那丛鸢尾已经长得高了,又正值花期,一株株依靠着,绿叶透亮浓郁,而花朵更是鲜明,酝酿着丝绸般的光泽,美极。
“季丛同学很喜欢养花吗?”
“没。”季丛随口道,“朋友送的。”
“看起来被照顾得很好。”
“我就有空给它浇点水,算不上什么照顾。”
楚月微微一笑,环顾了一下院子,看着老旧的墙体,剥落的墙漆,眼中慨然,她理了理衣袖,随着季丛走进屋里。
季丛没想到老师会来,浑身上下rou眼可见的紧张。他把楚月引到客厅坐下,自己去拿水壶,为她倒了一杯水。
“季丛同学,之前学校其实已经发过通知了,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楚月说,“你们班里有几位孩子情况比较复杂,张老师抽不开空,所以我替他来做你的家访工作。”
“噢……我知道的。”
“我一把年纪了,又是音乐老师,你不会嫌弃吧?”
“当然不会!”
“那就好。”楚月点点头,“其实我想,哪里有什么复杂不复杂的区分呢?季同学这么小就自己住,身边没有父母照应,难道不是更应该多加关心吗?”
“我没关系。”季丛说,“我自己住得挺好,有人,我就不自在。”
“看到地址的时候,我真是很意外。”楚月把包从肩上放下来,“没想到你住在这里。”
“老师来过这儿吗?”
“以前……对这一带很熟稔。”楚月看向窗外的那棵玉兰,笑了笑,“它都长得这么大了,时间过得真快……而我,也这么老了。”
她伸手从包里拿出一张褐色信封,沿着桌子边沿推到季丛面前:“给。”
“这个给我?”季丛迟疑道。
“嗯。”楚月笑道,“里面有两份成绩单。一份是会考的成绩,一份是期中的年级排名。这次家访,每个同学都要捎到的,你可以选择现在看,也可以先放着。”
“还有,”然后她又从包里拿出了一盒糖,摆在和信封平行的地方:“季丛同学,儿童节快乐。”
季丛从来没过过什么儿童节,张口结舌道:“我不是小孩子了!”
“在老师眼里,你们都是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