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五十的车厢里,灯光是明亮的nai白色,太阳还没有出来,乘客的身影倒映在玻璃上,衬得窗外更像是夜色。
季丛脖子上潦草地裹着围巾,脸埋在绒线里,胸口抱着书包,手里拿着豆浆和包子,一个人在发呆。
豆浆和包子还是烫的,热度熨着掌心,蔓延到四肢百骸去。车厢里空气混浊,黄豆和面粉的香味,也就更为鲜明。豆浆一定是刚打出来的,包子也是刚出屉,季丛甚至可以想象檀玄站在笼屉前,蒸汽打在他脸上的模样。
他心里几乎泛上一种称为羞耻的感情。
季丛已经习惯着接受檀玄的照顾,就像习惯于每天的早点,就像走在去站台的路上,知道自己身后一定跟着他。
以前,他甚至都有些理所当然了。
现在才觉得,这样很奇怪。不,不只是奇怪,而且完全是错误的!没有哪对同学,朋友之间,可以这样做,这就是一种单方面的占便宜,甚至是欺凌。
神思不属间,他看见自己双腿笔直伸着,一直到着地的脚后跟。而檀玄则曲起双腿,放置在座位前面。不同的动作,也预示了两人不同的性格。
“你的腿怎么了?”季丛忍不住又问道。
“没什么。”檀玄淡淡道。
“骗人。”
“……只是想通了一些事情。”
“是吗?”季丛看着自己的脚背,“好巧,我也一样。”
“为什么……不愿意拿早点。”
“因为我今天正好吃了,就不拿了。”季丛下意识把豆浆的纸杯捏紧了些,“我以后也在家里吃,你别再给我弄这个了。”
“别再?”
“嗯,之前,对不起了。”季丛转头看他,“我不想让你成为我的债主。”
檀玄眼神动了动,没说什么。
对于个子高的人来说,四肢协调与平衡的维持需要更多的技巧,自然,一旦出了问题,表征也更为明显。檀玄掩饰得太好了,如果不是季丛那次发现,可能也要被他蒙骗过去。
只有三天,两天,不,可能要更短,檀玄就恢复了原有的状态。那么,也可猜想,其实在这之前,他已经经过了更漫长的恢复期。
春天悄然来临,而在春天里,季丛也逐渐丧失了原有的颐指气使的底气,他始终没能知道檀玄与腿的那段故事。
这周周末,檀玄上门来拜访他。
那是早晨八点的时候,季丛靠在缘廊下背书,背了会,被墙头的玉兰吸引了注意力。二月的风已经带上暖意,玉兰叶子在这春风里生长。
院子的门开着,几乎没有听见什么脚步声,檀玄的身影就从那边显现出来。
檀玄好像没想到门开着,而季丛也没想到他会来——毕竟他只来回这里寥寥几次。两人四目相对,又同时低下头。
檀玄抬手在靠在墙边的门上敲了两下,算作对主人的问候。
他的头发似乎也新剪过,短短一茬,在阳光下显出洁净的质感。他的另一只手放在衣袋里,整件外套好像被什么重物拖拽着,朝背后移动了很多。脖颈后面则有一根毛茸茸的长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摇摆着。
“你来干什么?”季丛装作继续看书的样子。虽然书上的内容,一点都没有看进去就是了。
“我遵循师父的意思,给你带了礼物。”
季丛一愣,不由得坐正了:“礼物?”
“嗯。”
“我又不值得带什么礼物……”季丛嘟囔着,“你进来。”
等檀玄走近了,才发现衣服的帽子里窝着三宝,那只胖猫把帽子撑得鼓鼓圆圆,躺得够了,又爬到檀玄肩膀上,绕着脖子围拢成一圈。
季丛随手拿过地板上的水壶,倒了杯水递过去,没好气地说:“哪都有它。”
“谢谢。”檀玄接过水,很认真地附和:“它似乎总是知道我要去哪里。”
“老是碍手碍脚还不觉得尴尬,也就是它了。”
“它很喜欢你。”
三宝骄傲地叫了一声,表示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