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彦学丝毫没有为这突然的邀请而犹豫,直接凑上前深吻他,片刻后粉着一张脸努力拉开距离哑声道:“地上太凉了,我去把披风拿来。”
“的确颇为清幽,要是有酒就……”话音未落,便见蔺昂从腰间解下个熟悉的小葫芦,周彦学接过仰头饮了一口,朗笑道,“知我者,鸣野是也。”
蔺昂笑了笑,随手摘了片竹叶轻轻吹奏起来。许是离别在即,音调中染了秋风,也掺了丝丝涩意。周彦学静静听着,一曲作罢,含了一口酒液凑上去渡给他。酒是蔺昂午间跟张灶头要的,张灶头心实,特地找了自己不舍得喝的好酒,比平常的浊酒更清更烈,一路烧到胃里。清凌凌的梅香混着酒的暖意,如有实质一般将他包裹在内。在这样安静又嘈杂的环境里,树木山水都做了陪衬,天地间仿若只他二人。
“本来这差事该给你的,可你城防刚上手正是抛不开的时候,我也想出去动弹动弹,便自己领了,正好文卿也需要在这些武夫面前增些资历和威望,我便指了他过来帮忙。”
天光仿佛有意识地在那片石头聚焦,投在光裸的肌肤上折出温润的光。蔺
“这里是我无意间发现的地方,每次得空便自己过来清净会儿。”
永昌侯和郭兰森冲她惊道:“你知道?”话音刚落更惊奇地互相对望一眼:“你也知道?!”
周彦学也道:“多谢侯爷提携。”
周彦学将衣领一拨,耳垂下方一颗新鲜的红印一闪而过:“你可把我害惨了,侯爷一开始还以为我趁你不在偷吃呢。”
蔺昂撇开头笑:“我是说醉了之后你没办法把我抬回去。”
永昌侯摆摆手:“说什么谢不谢的,我知道这些庶务难不倒你,过段时候他们也都会知道的,兵部这些年没个办事利索的,杂七杂八烂事儿一堆,一直把我绊在京里,你愿意过来我还想谢谢你呢。”
高耸林木间透出的小片天空澄净湛蓝,没有一丝云,连风似乎也被树叶挡在了外面。蔺昂在这片属于自己的隐秘的小天地格外松弛,趁他去拿披风的间隙自己宽了衣衫。周彦学抱着披风回来,一抬头怔在当地。
“可以么?”
蔺昂失笑:“怎么,你上辈子也守着一棵树日夜浇灌?”
“嗯?”
蔺昂想到此不由笑道:“原来如此,原是我不告而来的错处。”
说来也有意思,他二人的事除了家人,本来只一个郭兰森知晓,某日永昌侯去找安定侯,碰到他俩举止亲密也知道了,后来在知浣和郭兰森的婚宴上,二人合名携了一份礼,永昌侯和郭兰森为了让知浣不起疑各种打哈哈,谁料知浣抱着郭兰森胳膊说道:“这下我们可以名正言顺地回礼了。”
蔺昂耸耸肩挣开他怀抱,牵着他往银杏叶铺满的窄径里走,风一吹满地翻黄。走了不多时,树叶的沙沙声渐渐被水声覆盖,眼前出现一个小瀑布,飞流直下地汇成了一个浅潭。
周彦学被永昌侯赦了半日,突然不知做什么了,梅庄离得虽然近,但要颠簸两个山头还要在天黑赶回来,实不值当。于是午饭后蔺昂引着他出营,双骑信步往山林里去。秋高气爽,午间山风不大,林木之气袭面,十分心旷神怡。蔺昂对这片山林自是熟悉,说话间左拐右拐了半个时辰,蓦然行到一处低洼避风的小坳,遮天蔽日的高树换成了低矮的银杏,豁然开朗。蔺昂栓马时衣袂微展,黄澄澄的银杏叶旋着风从他头顶落下,晃晃悠悠环着挺拔的身形飘了一圈才落地。周彦学看着这一幕心中一动,上前抱着他挺直的肩背胡言乱语道:“听说崂山的三清观里曾有位书生朝夕护持着一株白牡丹,后来白牡丹感念他情义便化身为素衣女郎与之结为爱侣,你不会也是个银杏树变的精怪吧?”
周彦学眼珠转了转道:“还是算了,听说精怪要变成人得受好几重劫难,我呀,还是陪你一起当棵树好了。”
周彦学觉出了乐趣,又这么喂了两三回,蔺昂扶着他的脸蹭蹭鼻尖:“我要是醉了你可有得受。”
蔺昂见他喜欢心里也欢喜,将潭边大石头上的落叶扫开,二人并肩坐下。
周彦学有些惊喜,随口吟道:“长如白练飞, 界破青山色。”
周彦学故作惊讶:“呀,还真是,万一你醉了狂性大发对我行不轨之事呢。”
于是一家三口这才通了气。
周蔺相视一笑,永昌侯十分有眼色地道:“此去得几个月,想必你二人还有话要说,我就不扰你们了,”临走前拍了拍周彦学肩膀低声道,“明日五更便造饭开拔,别误了。”
周彦学收敛了玩闹,看了他片刻认真道:“那就让我与你一起在这儿待一辈子吧,做两棵树也没什么不好的。”蔺昂看着他,胸中蓦然泛起一股热烈的空虚和迫切,大抵是被他口中一辈子这样的字眼点着了火。
蔺昂回道:“是,义父费心。”
于是勾着他下巴明明白白对他道:“那我还怎么对你行行不轨之事?”
蔺昂看着永昌侯走远,疑惑问道:“义父怎知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