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六年(1937年),春
英国lun敦雾霭萦绕,海鸥划过泰晤士河面,天与云披上层朦胧灰蓝。
宋茉瞧着天色,忙不迭脱下背着的画板裹在大衣里。
阵雨骤然,打shi她乌黑的细发及卡其色尼龙大衣。
画布上也滚落着水珠,宋茉长睫扑闪,冷白小巧鼻尖上也滴着水点子。
她略微狼狈地躲进家咖啡厅廊外。
梧桐落叶泛黄,雨水落在水洼里,成了圈圆。
宋茉慌忙的从大衣兜里拿出手绢子,擦拭着画布上的水渍。
幸而颜料已干,落上些雨水也无碍。
只是这似永不停歇的雨,宋茉微叹气,她还不知如何回华仕顿87号街。
咖啡厅外,来往皆是高鼻碧眼,卷发高大的异国男女,看见宋茉落汤鸡似地模样,纷纷投来异样目光。
彼时,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谁。
宋茉垂眸,只顾着擦画,起身抱起画板时,才发现离自己几步之遥的咖啡店门口,有人和她一样狼狈。
那是位身高修长的男人,黑色毛呢大衣上落着少许水滴,雨将他往后梳的头发打shi,遗落一缕在眉眼处。
他漫不经心地拿起格子手帕,擦着额角水珠,喉结分明滚动,没因这场雨而显得局促。
大抵是天光昏暗的缘故,宋茉只看得清他侧脸轮廓立体,清晰地下颌线冷漠且令人疏远。
或许是因他狼狈得比宋茉优雅,亦或许他长着张宋茉久念的华人面孔。
少有出丑的她,竟然不礼貌的盯着那男人看了许久。
男人微侧眸,俨然已感觉到她的眸光,擦水的动作顿了顿。
其实,周凛言不是第一次见宋茉了。
不,不好意思。
宋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尴尬的垂眸道歉,发红的耳垂落在男人微眯的眸中。
他抬起手掌,探了探廊外的雨滴,没有欲止的趋势。
小姐,愿同我拼桌么?
他话音字正腔圆,宋茉抬眸不解。
男人挑眉示意咖啡厅里,逐渐有人流涌进,零星几个空桌,所剩无几。
进了敞亮的咖啡厅,宋茉才看清男人的容貌,很周正斯文的长相,单眼高鼻,他大衣里是一套得体昂贵的条纹黑西装。
周凛言从大衣内衬里摸出个Jing致银盒,是现下流行的吸铁盖子,打开时,里面一排整整齐齐的细长香烟。
介意么?
宋茉抿了口服务生送上来的卡布奇诺,略微摇头。
男人食指与中指间夹起细烟,叼在唇边,手里是黎明牌火柴盒。
他拇指熟练的推开,捻起根火柴,嚓一声,微光乍现,倏尔又白烟袅袅。
周凛言甩灭火苗,将火柴棍扔进玻璃桌上的烟缸里,又问服务生要了份泰晤士早报纸。
战争仍未结束,报纸刊物一直都是追chao读物。
先生,卡布奇诺是多少便士?
宋茉在大衣兜里摸硬币,lun敦偷渡佬多,她平时不会带太多钱傍身,早间吃了份西红柿罗宋汤,不知还剩余多少。
周凛言将唇上的烟夹在指骨间,唇间飘出丝丝烟雾,淡声道:不必了,我没有向艺术家讨要钱财的习惯。
宋茉扣着白指尖缝隙里的松节油颜料,有些心虚道:我只学了半月而已,先生缪赞了。
战乱纷飞的年代里,大多数人的父母都希望子女从政,亦或从医。
周凛言上下打量几眼她放在玻璃桌上的油画,松节油香味浓郁,颜料色彩鲜艳却不失柔和内敛。
男人抖落些指缝间的烟蒂,语气微扬道:Thoams的风格?
托马斯,庚斯博罗?先生你也知道?
宋茉声音提高,虽在国外说英文全名是件很土的事,可她还是情不自禁脱口而出。
周凛言收起报纸浅笑,咬住烟头呼出一缕白烟。
家父生前喜爱油画,略有耳闻。
原来如此,宋茉摸着画布,似自言自语道:可惜lun敦博物馆没有他的画作,我还正想一睹真貌。
周凛言不语,呼出最后一缕白烟,玻璃窗外雨声渐小,他将烟头摁在烟缸中捻灭。
淡淡开口:这位名家的画作多被商人买下应客用,洋人一般不喜这种艳丽色彩,大多都是国内富商珍藏,回国说不定便能一遇。
宋茉隔着烟雾,想看清他,那烟味儿不似寻常的烟刺鼻,有股子淡雅薄荷香。
她眉眼上扬,浅露娇俏道:先生连这都知道。
半大不小的少女,眼眸里清澈见底,周凛言当时觉得,他真真见着了一张活的白宣纸。
干干净净没有丝毫褶皱。
纯洁得令人想弄脏扯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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