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给我一张到巴彭的客车票,三等车厢座。
老伊万才打开售票口的窗户,便有旅客光临窗口。
这个时间来的是那位小姐吧。老伊万抬头一望,果然看见了那张明艳又冷淡的脸庞。
真奇怪,她穿得这样漂亮华贵,居然买的是三等票。三等票是客运列车最次等的票,车厢里的座位既窄又挤,还没有卧铺,丛圣拉斯克堡到巴彭至少要在车厢里待上两天,这小姐看上去娇贵得很,可有的罪受。老伊万心里嘀咕着,面上却丝毫不显,用十分平静的语气说道:
好的。最近一班到巴彭的列车预计在早上七点钟入站,给您这班车次的票可以吗?
女郎掏出一个做工Jing致、但有些褪色的怀表看了看,点了点头,说道:就这班吧。
老伊万干脆利落地开好票,将车票从窗口缝隙推出去:一张到巴彭的三等座票,请收好。一共十二路恩五十戈比。
女郎拿给老伊万两张十路恩的钞票,钞票皱得很厉害,老伊万把它们放在桌上压了压,才放进钱盒。等老伊万找好零钱,女郎便拿着票去站台等车了。
老伊万眯眼看着女郎绰约的背影,等她的背景渐渐消失在视线中后,十分感慨地摇了摇头。如此年轻貌美的女子固然使人心旌摇荡,然而却更加提醒他如今他已经是个半截身子入土的糟老头子,走几步路都快喘不过气来,更不要提重振雄风这档子事了。老伊万叹了口气,掏出捂在怀里的酒瓶对着瓶子灌了几口酒,总算将因年纪生出的不快,连同那年轻女郎一起抛在了脑后。
早上八点钟前来乘车的旅客通常很少,老伊万接待完女郎,满以为能有一个清闲的早晨,抱着酒瓶子双手缩在袖子里,垂着头正准备打个盹时,窗户上的玻璃被轻轻叩了两下。老伊万跺了跺脚,勉强提起Jing神道:您需要什么?
两张到巴彭的一等票,七点钟班次。一个腔调奇异古怪、但又显得十分从容优雅的女声说。听到她的声音,老伊万不知为何恍惚了一瞬。
老伊万抬起头来,站在窗口前的旅客全身上下都被一件黑色斗篷包裹,连头也笼罩在斗篷帽之下,只露出一个尖尖的下巴和毫无血色的苍白嘴唇。
她的唇色淡得像死人的唇。老伊万脑海中突然冒出这个念头,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随即又笑话自己太过胆小,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容。
好的,两张到巴彭的一等座票,一共是六十路恩。
斗篷人伸出一只白得不像话的手,两只苍白修长的手指之间夹了一张钞票,放在窗口平台上推向老伊万。她说道:给你一百路恩,多的你留下吧。
老伊万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要知道他的月薪也不过四十路恩,这已经抵得上他辛苦一月的薪水了!
老伊万吞了吞口水,手颤巍着拿过那张一百路恩的钞票,发自内心地感激道:您真是个慷慨的好心人!他飞快开好车票,双手捧着递给斗篷人:这是您的车票,请拿去吧。祝您旅途愉快!那张一百路恩的钞票他没有放进钱盒,被他小心翼翼揣进了兜里,预备中午吃饭时将它换成零钱,这样方便他取走多出的四十路恩。
斗篷人轻笑了一声,几缕真金般闪亮的发丝俏皮地钻出斗篷。她又伸出二指夹过车票,说道:您也是,谢谢。斗篷人说完,不等老伊万想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便转身离开了售票窗口。老伊万只觉得头脑又是一阵恍惚,等他清醒时,斗篷人的身影已经消失无踪。他只当自己是太过激动,血ye冲上了脑袋,以至于一时半会间有点头晕眼花。
发了一会儿呆,老伊万心中仍因为斗篷人慷慨解囊的举措激动无比。老伊万不敢相信这世上竟有如此大方的人,还被他好运地撞上,不放心地掏出钞票想确认一下。当老伊万拿出钞票时,他的脸色一下煞白,慌张地又开始掏兜,将衣服的包翻了个底朝天,却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老伊万哆嗦着惨白的嘴唇:她她是个骗子!竟然耍把戏骗我!不
老伊万想起斗篷人雪白的唇、那意有所指的话语、他毫无缘由的眩晕,他突然从凳子上蹦起来,手舞足蹈地高声嚷道:恶魔!她是恶魔!老伊万瞪大眼睛,混浊的眼白上布满血丝,看上去无比骇人,他的嘴巴还在不停颤动,身体却直挺挺地向后倒去,砰一下打翻了椅子。老伊万兜里的酒瓶摔得粉碎,酒ye很快滩成一片。浓烈的酒味混合着一股屎尿的臊臭味,渐渐从售票处窗口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