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岁生日一过,容夏就觉得自己的记性大不如前了,他经常会忘掉要做事,懊恼地问着邢嘉岳:“我要做什么来着。”
邢嘉岳有些慌乱,他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容夏,他不愿意见他老去。
容夏听从高一鸣的建议,乖乖吃药,病情暂时被控制住了。可随着时间一步步向前,容夏的记忆甚至开始错乱。有的时候他会忘了,自己已经和邢嘉岳相爱二十多年了,他的记忆被困在了二十年前那段最黑暗的时光里。他有的时候会像个孩子一样把自己缩在被子里,浑身发抖哭喊着:“不要,不要再打我了,我会听话的。”或者抱着邢嘉岳的胳膊,对他露出一个妩媚的笑容,嘴里叫着曾经金主的名字:“您想让我怎么陪您呢?”
这个时候,邢嘉岳就感觉心头在被一根钝锯条反复拉扯,持续的钝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容夏忘记了那些美好的东西,他一次又一次回味那些彻骨铭心的痛苦,仿佛身处于一个痛苦写就的死循环。
邢嘉岳做了很多努力,他几乎是每天寸步不离的陪着容夏,希望在他尖叫颤抖的时候,能把他搂到怀里。但容夏的病还是一天一天得恶化,后来他忘了邢嘉岳是谁。
那天容夏懵懂地看着这个把他抱在怀里安慰的男人,轻声问道:“你是谁啊?”
邢嘉岳猛地僵住了,然后激动地问道:“什么!容夏,你问我什么!”
容夏有些害怕,似乎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问题激怒了面前的男人。邢嘉岳冷静了好一会儿,才愿意去接受这个事实,他温柔地告诉容夏:“我是你的爱人。”
容夏对他深信不疑,他去亲吻邢嘉岳的脸颊,说:“对不起,我不记得了。”邢嘉岳一下子就哭了,这个男人哭得像个孩子。
邢长青曾好几次带着妻子儿女来看邢嘉岳和容夏,他希望能接他们去和自己一起住。每次邢嘉岳都拒绝了,一开始是觉得没有必要,后来是不愿意让别人见到容夏这幅样子,哪怕那人是自己的儿子。
很多同僚、朋友、晚辈来拜访,邢嘉岳都回绝了。
他就一个人好好护着他的容夏。
邢嘉岳的努力是有回报的,容夏不再经常回忆起那些苦难了。他像个刚刚坠入爱河的孩子,会缠着邢嘉岳要他陪,会和邢嘉岳拌嘴,会噘着嘴和邢嘉岳冷战然后转身就和好如初。
这两个岁数加起来要一百多岁的老头子,会穿情侣睡衣,会手挽着手去买菜,会在别人回头的时候快速接吻。
容夏58岁生日的那天,邢嘉岳送了他一对钻戒。“果然还是要送你一枚戒指才安心。”
容夏开心地接了过来,他穿着一身白色的西装单膝跪在邢嘉岳面前,有些俏皮地问:“亲爱的邢嘉岳先生,你愿意嫁给我吗?”
邢嘉岳笑了笑:“容夏,我已经嫁给你快四十年了。”
容夏眨了眨眼也笑了,他把戒指带到了邢嘉岳的无名指上,落下一个吻。
哪怕我把有关你的一切都忘了,我也会再次爱上你。
5
当邢嘉岳以为一切都变好了的时候,容夏走了。
邢嘉岳对容夏的离开是有预感的。
那天邢嘉岳醒来发现容夏不见了,他匆匆出了卧室甚至连鞋都没有穿上。一下楼梯,他看见容夏正好端了盘子从厨房走了出来。
容夏吃惊地看着邢嘉岳:“先生,你怎么连鞋都不穿就出来了,还当自己是小伙子吗?”
邢嘉岳这才如释重负地出了一口气,接着他突然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容夏病了以后,不再叫他先生,他喜欢一字一顿拉着长声叫邢嘉岳的名字,每个字都在喉咙里滚一圈粘满塘才说出来。
容夏笑了笑,他走过去挽着邢嘉岳的胳膊:“我陪你上楼吧,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
四个字,邢嘉岳有些想哭,老了以后反而爱哭了起来。
直到吃完饭,邢嘉岳都有些不敢相信,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容夏身上。
容夏都被他看得脸红了:“看什么,都老夫老妻了。”
邢嘉岳像是要把欠容夏的情话都说尽一样,他呵呵笑着:“我的宝贝,再看一百年也不会腻。”
容夏羞得去捂邢嘉岳的嘴,不让他再说下去。
那一天他们过得很开心,容夏和邢嘉岳聊着过去的事,他一直笑着好像那些痛苦从未找上过他。
晚上容夏枕着邢嘉岳的胳膊对他说道:“先生,能遇见你是我这一生最快乐的事。”
邢嘉岳有些哽咽:“对不起,容夏,我应该早一点的。”
容夏一下就笑了:“你怎么早一点?别说傻话,我过得很幸福。我有很好的朋友,我遇到了你父母那样和蔼的长辈,我深爱的人也爱着我,我没有什么好遗憾的,唯一有什么可能是我无法好好陪你。”
邢嘉岳吻上了容夏的嘴唇:“我要是能在你第一次的那个夜晚出现,我一定要把你抢过来,吻你千万遍,告诉你我爱你。”
容夏笑着回应着邢嘉岳的亲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