薰衣草香水;另一种味道则单纯许多,也是最近以来伴随她度日的──血腥味。两种气味意外地相处融洽,和她素未谋面的女子十分相衬。到底为何会下这种定论,她自己也搞不清楚。女人的第六感似乎就是这幺诡异的能力。
併合的手指柔柔地覆在她的眼皮上。女子拖着冰冷的吻痕来到她的耳畔。
「等妳準备好,我们就可以飞……飞到再也没有悲伤和别离的地方去……」
碎玻璃般的声音刺入她的心中,在汩汩流血中化为安抚伤口的麻药。和刚才的感觉一样。即使换了个方式,仍难掩女子口是心非的感情。实在不擅长骗人。
她说她可以带我飞。
可是我还没準备好。
──静谧到令我感到恐惧的夜里,述说着无数希望毁灭的事实。
因为自己的擅作主张,三百五十一条性命遭到了无情摧毁。万一现况恶化下去,另外的三百七十七条性命也将被残忍地夺走。无能的自己却什幺也做不了。
什幺也做不了。
「什幺也做不了啊……」
湿润的指缝间涌现温热的触感,泪水缓缓流下。
泪痕很快就被夜风带走,心中的悲伤却怎幺也无法抹去。别离的苦痛侵袭全身,化为比死亡要残忍万倍的折磨。
已经遍体鳞伤了。
「……走……」
她努力张开陷入矛盾的嘴唇,挤出了颤抖惧怕的声音。
「……我走……」
重覆几次不成声的悲泣后,她再次发出微弱的声音。
「……带我走……」
女子稍稍加重手指的力道,宛如保护着重要的东西。尖锐剔透的声音窜入她发颤的耳朵,毫无根据地产生了温暖的错觉。玻璃般的呢喃持续传来,在她听来,有种与自己同样懦弱的情感在。看不到的双腿随着玻璃歌声渐渐变得温暖。再来是腰至腹部。失去力气的双手。发热发疼的胸口。微微发抖的肩膀。最后,温暖的触觉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在柔和的拥抱中,身体变得轻飘飘的。
飘浮的身体不断往上升,直到被夺走的光芒重新照进身体里,她才在女子鬆开的力气下睁开眼睛。
黑夜已经消失无蹤。湛蓝天际对她的身体张开了双臂,即使没有美丽的翅膀,也能在万里无云的天空中轻轻地飘浮。而在她的目光彼端,蓝色的天空与红色的海洋拼凑出一条纯白色的界线。女子重新抱住她的腰,两人于无风的天空中载浮载沉。待她渐渐习惯奇妙的飘浮感,两人也随着由背后刮起的阵风开始向前飘动。
「不要往下看喔……」
没有突然的感动。
没有苦闷的哀痛。
在不可思议的宁静里,她决定听信身后女子的细语。只听得到风与女子的歌声。只闻得到香水与血腥味交织而成的体香。除此之外,就是放眼望去无边无际的晴朗天空。静静地乘风飞舞了好一段时间,她们来到了散发出异常芬芳的红色海洋上。距离拉近时,她才发现原来那些全都是花。鲜红色的花朵宛若顶上天际,佔据了一半的视线。红色的花海随风飘动,引起了阵阵波浪与花香。
和总是愁云惨雾的朱红色天空不同。和地下温室里的人工花草不同。和遭受污染的空气不同。这个地方与记忆中的大地简直是相异的世界。她不相信神。但是若有什幺地方能够被称之为乐园,也许就是此处了。
「好美……」
坦率地发出讚叹时,心中也洋溢一股如释重负的轻盈感。
「妳喜欢吗?」
尖锐的声音彷彿因被它所割伤的血肉拥抱住而变得柔和,女子如是说:
「花儿们正缺一个主人呢。」
很诱人的讲法。她不禁想像着:将短暂的一生尽数投入在照顾这片花海上,会是什幺样的感觉?忘却另一个世界中的烦恼与忧伤,在乾净的空气与大地上生活一辈子,即使孤单一人,肯定也会感到幸福吧。
「大家都在等着某个人的归来哦。」
柔和的声音再度响起,可是却渐渐变得小声。她发觉自己喜欢上了那变化多端的声音。她能从女子的言语中探知对方投入的情感。起初只是模模糊糊,现在已经清楚许多。所以,她知道蕴含在「大家」里头的懦弱,以及对于「某个人」的执着。融入团体之中的情感变得十分薄弱,即使如此也不会改变女子深爱着谁的事实。无庸置疑地,能够被女子所爱的某个人一定很幸运。
她缓缓阖上眼皮,握住轻扣于腰际的那双手。
「真希望我也能待在这儿。」
「妳不嫌弃的话。」
「哎呀……」
女子抽出被温柔抚摸的左手,以单手遮住了她那已然闭上的双眼。香气再度绽放于眼前,和充斥周围的花香美妙地交融。她吸入混合后的气味。薰衣草的味道淡了些,血腥味则是稍稍偏重。至于不属于女子体香的气味,则是诡谲地遭到同化。此时,无法理解、彷彿无意义的呢喃小小声地流出,构成了破碎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