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到那座圣母像上去,让龙王远离坐标仪。”季宋临抹去帽子上的水,重又戴上,用平静的腔调对符衷说,“龙王就是冲着我来的,该到它复仇的时候了,我不能再继续逃避。”
一道道目光都定在季宋临身上,他的身躯挺拔、傲岸,看不出一点儿衰老的痕迹,犹如一尊青铜做的雕像。符衷沉默着和他对视着,季宋临穿着执行部的制服,帽墙上镶着黑白双翼的徽章。他代表着一段过去的时光,代表着一个已经消逝的时代,代表着时间局的前半生。符衷沉默了一会儿,抬手对着季宋临敬礼,紧接着所有人都抬手敬礼。
符衷点点头:“你猜对了一半。”
隔离门打开了,朱旻从消毒室走出来,手里端着一张托盘,龙牙制成的匕首洗净血迹后用绢布包了起来放在上面。朱旻把匕首给了他:“没想到你居然一直在这里等。”
“我走了我不放心。”符衷接过匕首,小心地握着,解开绢布后看到了匕首那散发着柔光的刀身,和装在盒子里的那块骨头一模一样。
“我不知道。”季宋临笑了一下,带着薄薄的凉意,像是听天由命了,“他从未对我提起过。不过看起来他们两个有着深仇大恨,不然唐霁不会找上他,还把龙牙插进他胸膛里。”
夺目的光焰,天上的云层如同裹尸布。一道大浪拍击在山崖旁,浪尖翻滚着雪白的晕环,上空闪电蜿蜒飞动,波浪如凶悍的狼犬冲撞着黑乎乎的地平线。龙王耸立在混沌的天地间,衔着火,火光照耀大地,有一种太古时代的锋芒。
符衷扭头看了眼隔离门,透过一条狭窄的小缝能看见里面手术室的灯光,还有来来去去的人影。他注视着那细细的缝,沉默地点了点头,说:“等他醒了我会注意的。我相信一切都会变好的,我们都在通衢大道上行走,前途无量。”
总控室里一大群人都在默默地注视着符衷和季宋临,他们的对话和所作的决定将会左右着人们的生死。符衷不紧不慢地看了眼外面,倒计时嗡嗡的钟声在回响,他却恍若未闻:“唐霁用这把刀剖开了你儿子的腹部,然后把它插进了季垚的胸腔。”
他们知道龙王的复仇意味着什么,而这也是必然会发生的事。符衷戴上帽盔,坐进GRO-35的驾驶舱,季宋临独自进入机舱坐下。坐标以上的执行员站在舷廊旁看着飞机在飞行指挥官的指示下
季宋临抿着嘴唇,没问另一半是什么。他的脸上一如既往地浮现着忧郁的神采,长长的目光注视着外面辽阔的天地,那里波涛万顷。海水打着漩涡,像丝绸一样,泛着白色的泡沫,不知道那泡沫中会有多少个维纳斯诞生。龙王紧盯着他,相隔如此之近,却又那么遥远。时间和距离不能用表象的感官来衡量。所有生命都在缄默着发着呆,长夜漫漫,剩下的还是孤独。
这些感觉突然出现在心间、出现在脑海里,毫无预兆地袭击了符衷的身心,就好像他在跟人对话,对方的眼神让他明白了话里的意思。但没人在跟他说话,他所能听见只是一种奇妙的声音。
“你知道季垚和唐霁之间的事吗?”
朱旻抬了抬眉毛,微微地笑起来,目送符衷拿着匕首走出门去,随后就拉上防护面罩重新回到了手术室里。舷窗外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雨水冲刷着万物,将尘埃荡涤干净。
符衷指了指胸前的位置。季宋临闻言点了点头,压着眉毛注视着鞋尖,露出哀愁和忧郁的情绪。他一直都让人觉得忧郁,像裹在一个蓝色的气泡里。他最后抬起头来,符衷注意到他的眼角是湿润的,季宋临看向别处说:“是唐霖。当年他被龙牙咬伤,医官把龙牙锯开后才救回了他的手。也许是他偷偷带走了一块牙齿碎片,制成匕首交给了他的弟弟唐霁。”
朱旻低头默不作声地看着这把刀,他深知其究竟有着怎样非同凡响的身份。符衷把绢布重新缠好,朱旻对他说:“他没事,只是有点失血过多外加疲劳过度,幸好你及时把他找到了。我怕他痊愈之后会有心理疾病,你知道的,战场上的军人很多都会有战争后遗症。不管多重的外伤都是小事,真正棘手的是他的精神病和心理问题。”
一声霹雳爆发出巨响,符衷看到浓白的光线骤然撕裂了天庭,劈下来,击中了山崖上光彩辉煌的大灯塔。灯塔瞬间荡然无存,熄灭了,化作滚石落进下方黝黑而细腻的黑色海洋里。
“龙牙。”符衷走进总控室里对季宋临说,“你为什么没告诉我们还有龙牙没还回去?如果其他还有所隐瞒的话,你可以一一交代清楚了,你没有权力隐瞒什么事。”
惊雷滚滚震荡,黑色的坟墓闪烁着尖利的银光,暴风雨重又鼓满了黑雾组成的风帆。龙王朝着坐标仪逼近,它经过的地方都被烧成了一片焦土。符衷听到一种奇特的的声音,像萨满巫师在舞蹈,讲述一段久远、神秘而恐怖的历史。他从声音中听到一种愤怒的质问、不满的控诉和严酷的威胁。
季宋临把落满了雨水的帽子摘掉,看了眼符衷手里的匕首,抬起眼皮说:“这不是我拿走的,我没去动龙牙。我没隐瞒,因为我根本就不知道这事。匕首是从哪儿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