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那样。
时间停止的时候,季垚正经历弥留之际的那一刻钟。血从他身上的伤口流泻出去,就像灵魂正在脱离躯体。他觉得自己变冷了,血却还是热的。黑暗慢慢来袭,即使火光也照不亮了。
他很困,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好觉了。他觉得自己这回不会再做噩梦了,因为心里的安详和平静打败了孤独和恐惧。黑夜寂然如死,脑海中的印象变幻莫测,一会儿是阿拉加拉山脉,一会儿是铁青色的棕榈。他做着一个黄昏时的梦,梦里见到了那片芳草萋萋的平原,那座大雪山,还有雪山下的桃林。他闹不清这究竟是梦还是回忆,但一切虚无中只有符衷是真实的。
迷迷糊糊中听到了狗吠,他以为自己来到了家乡,他的家乡在大兴安岭,有高山深涧、绿蚁新醅、柴门犬吠。眼前一片金灿灿的火光,一个人影踏着火光朝他跑来。季垚的眼睛瞎掉了,只能看到影子,无法辨认那究竟是谁。狗的叫声就在身旁,那么清晰、那么响亮,甚至能感觉到一条温暖湿润的舌头在舔舐自己的脸颊。
一切都很真实,这种真实把他拉进了恍惚不定的境地里,季垚觉得英雄应该踏火而来。怀里的狐狸在激烈地挣扎,不过季垚早已没有力气再去抱住它了。狐狸挣脱了出去,狗吠和狐狸叫嘈杂地交错在一起。
符衷看到了满地的血浆、肉块和断肢,一把斧头躺在一个被肢解的人身旁,一颗被砍碎的头颅正流着白色的脑浆和脑髓。
“首长。”符衷在季垚面前蹲下来,用温柔的声音呼唤他,“符衷来报到了。”
季垚的双眼变成了血洞,他就那样和符衷对视着,沉默良久。他听到了这温柔的声音,仿佛在他耳边回荡,他还在睡梦中见过那可爱的面影。
你是从哪儿来到我面前?季垚想,你为什么要在我的梦里重现,去再现那命运赐予的却又随即拆散的短暂的相逢?
符衷早就离开了,他只在夜晚回来,来到季垚的梦里。他只是一个幻影,一道多年前留下来的回音,如同春神阿多尼斯生活的另一个世界,没有悲伤,也没有忧悸。
他把银河里的泥沙淘洗干净,给黑夜缝上尸衣,用远古的百合给月亮镶上白雪般的绲边,蓝天映衬着金色的槭树和白桦的倩影。他走到哪儿,哪儿就是春天。
之后季垚的嘴唇细细地颤抖起来,两行泪水混合着血水流了下来:“可是我看不见你啊。”
符衷看见他就忍不住要掉眼泪,极力克制自己不要发出哭声。符衷抹了一下眼睛,把手放在季垚颊边,在他嘴唇上轻轻吻了一下,说:“我带你出去,我们要回家了。”
他从腰后取出一个石英管,从里面抽出一管PHR-17药剂来,注射进季垚的身体里。
季垚茫然地盯着前面,一边哭一边从喉咙里艰难地发声,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能撑到现在,还能有力气说话和哭泣:“龙牙......插在我胸上的那把刀。”
符衷这下知道龙王为什么拿走了骨头之后仍愤怒无比了。他眨了下眼睛,点点头:“我会让人取出来的,最棒的外科医生正在外面等我们。现在我们先出去,你不会有事的。”
他抖开被水浸湿的毛毯,小心地将季垚裹住,然后把他抱起来。小七带着狐狸一块儿跑出去,符衷尽量把人抱稳当,免得颠簸。季垚靠在符衷胸上,此时的他仍然意识模糊,但有个声音告诉他现在安全了。他恍恍惚惚地做着一个梦,半梦半醒时听到有人在耳边说:“别睡,首长,不要睡。打起精神来,你很快就没事了。站起来,别把自己的命当草!”
秒表上的时间正在流逝,还有最后半分钟。符衷对着别在胸上的对讲机大喊:“贺从洵,把飞机开到第五层平台上!”